安平的笑意凝在唇角,向鬓邊伸手。他的尾指先是碰到常喜樂的指尖,然後才是那個陌生的蝴蝶發夾。常喜樂頓了頓,縮回手來。
他摘下發夾放在手心端詳,一時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常喜樂也沒有說話,盡管她心裡的疑問已經如翻江倒海般快要湧出來。這個發夾,是她在手工店親手制作的,上面的小鑽掉了一顆,全世界隻此一個,應該戴在歲歲的頭上才對。
“安平,我們在山上走散之後,你去了哪?”
“為什麼我一直聯系不上你?”
“這個發夾,為什麼會在你這?”
安平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保持了沉默。因為這些問題,他一個都回答不上來。
[所以哪怕你自認為遇到了好鬼、好妖怪,也一刻也不該全然相信它們。]
唐柚曾經這樣告誡過常喜樂。
可是,常喜樂想着,難道與人相處,不是一樣的道理嗎?
你又怎麼知道,朝夕相處的人,底子裡究竟是黑是白?
回答不了,沒有關系。常喜樂笑着說:“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再做戀人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分手,安平聽得懂。
“你不再喜歡我了嗎?”他的嘴角徹底平了下來,他微微擡頭,依舊仰視着常喜樂。安平的神情并不顯得震驚,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樣一天,然而卻顯得悲涼。
“你實在有太多的秘密,我看不懂你。”常喜樂搖了搖頭,不知是在否認“不喜歡安平”這句話,還是隻覺得無奈。
“況且,我們一點也不像戀人呀?”常喜樂想起方信艾之前對他倆狀态的點評,覺得這話一點不錯。她沒忍住低頭笑了笑,總結道,“在弄懂究竟什麼是“愛”之前,我們還是先做朋友吧?”
如果安平隻是她認識的一個朋友,他有再多的秘密不願告訴常喜樂,她也不會有一點波瀾。但他不隻是她的普通朋友,長此以往,常喜樂心裡也會有疑慮、有猜忌、有憤怒,說不定兩人反而會鬧到死生不複相見的程度。
所以,到此為止,也算是及時止損。
常喜樂離開畫室前,被安平攔住了。
他并沒有說挽留的話,隻是把剛作好的畫交給她:“說好了要送你。”
按理說前腳剛跟人提完分手,對這樣飽含心血的禮物是應該拒絕的。常喜樂糾結地看向這幅畫,欲言又止。
無他,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幅畫。
安平顯然也看出了她的動搖,垂眸,擡起手晃了晃她留下的蝴蝶發夾,說:“就當是回禮了。”
說完,他把這畫交到常喜樂手中,就不容拒絕地坐回了畫闆前。
遠山間早已經不見太陽的影子,但散落的雲霞如火燒,猶能從中窺見方才壯麗景色的一角。
常喜樂在石闆路上慢吞吞地走,視線一直沒離開手中的那幅畫。
分手是原本就決定好的結果,安平也沒有像傳說中的前男友那樣糾纏她,一切都很順利。但不知為何,常喜樂還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真是很漂亮,難怪你不舍得。”身邊突然冒出個聲音,吓了她一大跳。
“誰說我不舍得他的,我可是果斷地提了分手好嗎?”常喜樂猛地回過神來,下意識反駁。
“我說的是畫。”
戴山雁平淡的五個字讓常喜樂迅速惱羞成怒。她木着臉說:“下次說話提前講一聲,不然把我吓死了誰替你去參加葬禮?”
“好好好——”戴山雁沒再逗常喜樂,她哄着常喜樂,想讓她開心些,“你很喜歡這幅畫嗎?我家裡有一幅比這好看的,那可是名家大師之作,有錢也買不來。喜歡的話我也送你了。”
“是嗎?”常喜樂并不太心動,她說,“可是這幅畫已經夠美了。”她不需要更好看的。
安平其實沒有常喜樂想的那麼淡定。
他坐在窗前,按理說應該再畫一幅,但怎麼也拿不起筆。
常喜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不喜歡我了嗎?
“戀人之間應該是什麼樣的?”他望着窗外漸漸升起的點點繁星,問。
“我早就說過啦,你不應該隻顧自己待着,偶爾也該出去走走。”窗外傳來老者悠悠的歎息,“離開這破畫室吧,去看看外面的人們都是怎麼相愛的。”
“隻是一群俗人。”安平完全不感興趣,他眉目冷淡,再也沒有面對那個人時的溫暖笑意。
“愛本身就是俗物。”老者反而笑了起來,他沒再勸說,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感歎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過了一會兒,畫室的門被關上,傳來鎖扣的聲響。月光照進小屋,裡頭空蕩蕩的,而放眼望向那扇大窗之外,也分明是空無一人。
“我該去哪?”
“車站,或者機場?人世間的别離與重逢有一半都在那兒。”
時值國慶,車站内外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熱鬧到簡直有些嘈雜。
安平深吸了一口氣,忍住轉頭就走的沖動,試着沉下心來。他幹脆地在牆邊擺了個椅子坐下,拿出随身攜帶的畫闆,開始畫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