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常喜樂微微一笑。
在場所有會呼氣的顯然都被這語出驚人的兩個字吓了一跳,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對方的神情從陰郁變得暴怒,他握緊了桌上的茶杯杯沿,竟然露出一個笑容來:“有膽子,你就再罵一遍。”
“我可沒罵人。”常喜樂毫無到一個陌生場地的局促,她慢悠悠地找了個空位置坐下,還抽空對一旁盯着她的一位女士笑了笑,随後對上了這位戴……常喜樂頓了頓,低聲問戴山雁,“你哥叫什麼來着?”
在一些新聞中,除了那位赫赫有名的戴永輝,他的兒子偶爾也會出現在正文當中。
“戴西港。”戴山雁的聲音很輕,不似平常,倒有點像她病最重的時候。那種淡淡的,了無生意的态度。
常喜樂沉吟片刻,繼續接上她剛才的話:“是你妹妹,戴山雁,允許我穿這身來參加她的葬禮的。”
戴西港剛一握緊杯子,手腕還沒使上力氣,常喜樂瞥了一眼就知道他想摔杯,幽幽歎了一口氣:“這是山雁最喜歡的一套茶具,被你摔了可就成殘件了。”
衆人就這麼看着戴西港深吸一口氣,松開了那個茶杯。他将長時間不動而略有僵硬的後背微微靠在椅子上,諷刺地笑了笑:“說得好像你很了解她。我從沒聽她說起過你。”
“巧了,我也沒聽她說起過你。”常喜樂一句不漏地嗆回去。她随手從桌邊斟了杯茶,專注地嘗了一口——一路走上來連水都沒顧得喝上,她都要渴冒煙了。
空氣又安靜了一段時間,各家的少爺小姐們帶着不同意味的視線打量她。
常喜樂這身衣服在衆人一水兒的高定服裝前完全不輸質感。要不都說時尚的完成度靠臉,她并沒有化妝,然而眉眼精緻,唇不點而紅,舉手投足間都讓人移不開眼。
戴西港等她喝完,看她不緊不慢地開口,分明是帶笑的一張臉,語氣間卻飽含諷刺:“難道你了解她嗎?山雁遺願裡說了不想葬禮上一片黑色,你偏和她對着幹。”
“遺願?”戴西港蹙眉,“什麼遺願?”
常喜樂又沉默了會,聽戴山雁在她耳邊幽怨地吐槽:“就是我寫了好久留在他書桌上,結果被這人瘋了一樣撕掉的那封信。”
常喜樂逐字轉達。
戴西港的神情逐漸變得凝重,他站起身,突然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對在場的所有人說:“時間差不多了,請大家進正廳吧。”
話音一落,周圍一直等候的幾位侍者立刻上前為客人們指引方向。客人們看熱鬧看到一半,還有些意猶未盡,依依不舍地走了。常喜樂聳聳肩,也準備跟着一起離開。
“你留下。”戴西港松了松腕上的表帶,慢慢走向常喜樂,像是在問她,又好像在自言自語,“她竟然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早幾年時,戴山雁有段時間病情加重,短時間内進了好幾次ICU,醫生下了多次病危通知書,話裡話外都透露着她活不過今年。彼時她甚至還沒有成年,正是最愛跑跳的年紀,卻隻能躺在床上看着各種各樣的管子向她的身體輸入維持生命的液體。
但後來,她挺過來了,一切似乎都在好轉。某一天早上,戴西港發現書桌上放了封信,打開看了幾眼就撕了個粉碎。
戴山雁為此和他大吵一架。
戴西港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過了會兒才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常喜樂雙臂環抱,揚了揚眉:“我還以為你們這樣的人家,對任何接近家人的陌生人都能了如指掌呢。”
她說完,也不在乎戴西港讓她“留下”的要求,徑自跟着剛才人群離開的方向走了。
在常喜樂離開圓廳時,戴西港盯着她的背影,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常喜樂。”
風中傳來她清亮的嗓音,目光中卻不見此人的身影了。
戴西港眼神微閃,對站在他身後的秘書招了招手,颔首聽對方低聲彙報。
“我還沒見過你這麼有戾氣的時候呢。”戴山雁剛才旁聽了常喜樂和她哥之間一番夾槍帶棒的對話,突然開口感歎。
“我看他不順眼。”常喜樂氣還沒順平,想起來就又被氣到一次,“他怎麼能這樣呢?”
一個人,提前為自己寫下遺書時,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意味着她接受了自己的生命有時限,接受了自己身邊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最後一眼。每多寫一個字,就是一場死亡宣判。
常喜樂光是想想就覺得難過,而那個所謂親人卻将這樣重要的信件撕毀。
“你别生氣啦。過去這麼久,我已經不難過了。”戴山雁安慰她,湊在她耳朵邊悄悄說,“等會兒吃完飯,我帶你去我房間。”
常喜樂點了點頭,下意識想摸摸戴山雁的頭發,擡手時,又想起了斯人已不在。她沉默片刻,指尖落回了自己的鬓發邊。
正廳内觥籌交錯,認識的人分成幾部分圍坐攀談,有些人見常喜樂走進來後就停下了話頭,用難以言喻的眼神打量着常喜樂,似乎對這位不知來頭卻惹怒了戴家那位少爺的女人很感興趣。
常喜樂權當沒看見,從旁邊侍者手中托盤上拿了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