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明瑜牽着宋言川一路飛奔回到家,外頭連月光都看不見了,她把撐開的傘收回來在地上跺了兩下,搓着手去公用廚房燒熱水。
宋家住的筒子樓,比起吳書記他們在的家屬樓差得太遠。
同樣是樓梯房,但家屬樓是獨立衛生間,還有自己的廚房,寬敞一點的房子能隔出一個大套間和幾個小卧室。
筒子樓這邊卻都是以前最早修築的那一批福利房,沒有獨立廚房,宋明瑜剛穿過來的時候最讨厭的事情就是大清早爬起來去搶地方燒水——要是睡懶覺,沒搶到竈頭燒水,早上洗臉的水都冰得沁人。
做飯更是亂七八糟,宋明瑜一開始不知道筒子樓的“潛規則”,有次做完飯忘記拿醬油,她返回去的時候,卻發現已經被鄰居倒了不少下了鍋,見她去也隻是笑笑,說還以為是公用的。
公用廚房如此,廁所就更誇張,筒子樓一層樓就共享那麼兩個廁所,要是遇上晚上人多,一兩個小時才輪到也不是沒可能,又不衛生,又擁擠,還不安全。
幸好這會時間晚,鄰居們早就洗漱完畢上床睡覺,整個樓道就剩姐弟兩個人。
宋言川乖乖地站在門口,不讓雨衣把屋子打濕,宋明瑜指揮弟弟趕緊去洗澡,他披着那件雨衣太大了,領口鑽了雨水進去,衣領全打濕了。
宋言川卻搖搖頭,示意她先洗:“老師說了,女孩子不能着涼。”
宋明瑜聽着隔壁傳來清晰可聞的呼噜聲,做了個“噓”的手勢,這才說道:“你姐不怕着涼。”
前世忙起來别說下雨了,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上班,宋明瑜經過那幾年社會的毒打早就沒那麼嬌氣,而且她這輩子再怎麼說也十八歲,已經是個成年人,宋言川還是個小不點。
可宋言川也不肯讓步,姐弟倆大眼瞪小眼,最後各退一步,拉上隔簾,用毛巾打着熱水迅速地把身上擦了一遍,剩下的熱水分了兩個盆,一大一小擠在家裡唯一一張床上泡熱水腳。
凍得快僵了的雙腳踩在熱水裡的那一瞬間,姐弟倆同時發出了滿足的喟歎。
手底下撐着的床很薄,木闆上頭就鋪了一層軟和的墊子,還是硬得不得了。
這隻是宿舍的一角縮影,這個所謂的宿舍,整個房間加起來還不到宋明瑜前世見過那些單間配套大。
和群租房隔離出來的單間差不多,擺下一張床,再加一張萬能桌子——又能吃飯,又能做作業,再加兩個大櫃子,幾乎也就沒什麼了,陽台更是不可能有,洗衣在公用廁所裡那條長長的洗手池洗,晾衣服就上天台。
就這麼小個地方,現在哪怕隻剩她和宋言川兩個人,也還是覺得擁擠不堪,之前父母還在的時候,都是她爸用椅子拼個“床”出來自己睡,把唯一一張床留給她們仨。
“姐,你剛剛去哪兒了呀?”
宋明瑜回過神來,弟弟宋言川正眨巴着眼睛看她,那眼神莫名讓她想起了某次在小區樓下見到的幼犬,眼巴巴,又委屈兮兮的。
她抱着點逗弄幼崽的想法:“做壞事去了,你信不信?”
宋言川搖搖頭:“我姐不會幹壞事。”
宋明瑜愣了愣,宋言川以為她不信,又重複了一遍:“我姐是好人,不幹壞事。”
“……我去針織廠管事兒的吳叔叔家了,和他商量點事兒。”宋明瑜摸了摸弟弟的腦袋,“不是壞事,不過在别人眼裡,我肯定是個壞人。”
這話有點繞,宋言川沒聽明白,但不妨礙他舉起了拳頭:“誰說的,我揍他去!”
宋明瑜被這番童言童語逗得笑出了聲,緊接着又壓低了聲音,隔壁鄰居翻了個身,不知道是枕頭還是什麼打到了牆壁,發出一聲輕輕的悶響。
“言川,我們要搬家了……不用再住這個鬼地方了。”在弟弟逐漸睜大的葡萄眼裡,宋明瑜嘴角的笑容也擴大了,“就是你天天上學要經過的那個胡同,我們搬家去那邊住。”
“真的?”
“真的。”
“哇——”宋言川叫了一聲,宋明瑜趕緊把他嘴捂住,小不點興奮地從她的“魔爪”裡掙脫出來,小小聲地重複,“我們要搬新房子了?”
宋明瑜笑眯眯地點頭,宋言川興奮得不得了,直到兩個泡好腳,他被宋明瑜趕到床上呆着,他還在反反複複問同樣的話,宋明瑜怕他期望太高,還特地跟他說和現在的筒子樓不一樣,是平房,可宋言川完全不在乎。
他和姐姐要搬新家了,一個和現在這座房子不一樣的家!
隔壁鄰居還在延綿不斷地打着呼噜,宋言川卻頭一次沒在床上翻來覆去烙餅子,而是很快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