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書記沒有辜負宋明瑜的“期待”,他親自下場,很快分房的手續就辦完了。
有人不服宋家姐弟半路殺出來分走了最大的那套,找到房管科抗議,房管科一句“那你去跟宋明瑜掰扯”頂回來,有意見的人隻能灰溜溜地不吭聲了。
宋家大女兒大鬧針織廠,吳家差點吵到動手這件事早就在廠裡傳開了,有人欣賞宋明瑜的果斷,也有人嘀咕宋明瑜不遵守針織廠的規矩,但無論是哪一派,都覺得宋明瑜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
刺兒頭!
那些住針織胡同的,一下就成了衆人嘴巴裡同情的對象,尤其是住在刺兒頭隔壁的林香,沒少收到車間其他同事同情的眼光,人人都覺得她命不好,遇上誰不好,遇上這麼個年輕氣盛,得理不饒人的宋明瑜。
林香倒是和往常一樣,勤勤懇懇工作,待誰也溫溫柔柔的,似乎這件事對她沒什麼影響,唯獨回到家面對丈夫和一雙兒女的時候,她才露出了幾分擔憂。
過日子就像是牙齒和嘴巴,磕磕絆絆是難免的,她剛搬進胡同裡的時候,也不是沒和其他鄰居鬧過别扭,但大家都不是壞人,也都隻是想過好自己的小日子,時間久了,彼此忍讓包容一些,也就順順當當地過下來。
萬一宋家姐弟不好相處……大家還要在一個胡同裡住上大半輩子,這鄰裡鄰居的,以後要怎麼相處?
宋明瑜全然不知道自己在針織廠的形象,她滿心歡喜地拿了鑰匙,趁着休息日不下雨,趕緊就帶着宋言川搬了家。
吳書記雖然幫了忙,但顯然,這忙不是他自己願意的,廠裡一點風吹草動就夠大家琢磨了,宋家姐弟搬家雖然大家都知道,卻誰也不敢真的伸手幫忙,怕被吳書記記在腦子裡,回頭找個理由把獎金津貼給取消了,他們可沒地方哭。
唯一得知消息趕來的,是她爸以前的小組長張新民,他今天加班,趁着中途休息過來,宋明瑜怕給他添麻煩,張新民搖搖頭:“你倆行李确實是不多,但家具,就憑你這小身闆肯定是搬不動的,我能幫一把就幫。”
張新民找了兩個廠裡的男職工,騎着二八大杠,用闆車把家具給運到了胡同口,但再多的時間也就沒有了,他還要帶人趕回去盯着機器加班生産,臨走前,宋明瑜把家裡僅剩的一袋蘋果挂到了張新民自行車握把上:“謝謝張叔叔。”
張新民讓宋明瑜有事去找他家人幫忙,他也住在針織胡同,巷子口進去第三家,離宋家不遠,可宋明瑜已經麻煩過人家一次,要是還給人添麻煩,她自己都覺得臉上熱,幹脆自己想辦法把家具運進去。
隻是想法很好,現實卻是她高看了自己的體力,也小瞧了這年頭家具的質量,實木家具比她想象中還要紮實沉手,她搬得龇牙咧嘴,也就把桌子往前頭挪了一隻腳不到的距離,要是按照這個螞蟻搬家的速度,天黑了也不見得能搬完。
宋言川想幫忙,可他人小力氣輕,隻能在旁邊像隻小狗似的跑來跑去。
宋明瑜吃力地拖着木桌子往裡頭挪動,幸好院子大門夠寬敞,雖然家具在地面上拖拽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但她還是用蠻力把它給拖到了院子門口。
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擡進院子,一扇院門,一道門檻,這會兒就跟天塹一樣橫在那張被拖了一路頗有些可憐兮兮的桌子面前。
宋明瑜擦了擦汗,正想着有沒有什麼好辦法,隔壁院門卻突然打開了。
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面容溫婉,盤着頭發戴一雙花色袖套的女人從院子裡走了出來:“你們是……”
宋明瑜連忙把桌子放下,主動和對方自我介紹:“你好,我們是今天搬過來胡同裡的,姓宋,我叫宋明瑜,這是我弟弟宋言川。”
她招了招手,弟弟宋言川一溜煙跑了過來,規規矩矩地挨在姐姐身邊,宋明瑜有些抱歉:“我們剛從筒子樓那邊搬過來,這些家具還沒搬進去,有點吵,不好意思……我們馬上就搬。”
宋明瑜說一句“不好意思”,宋言川也跟在旁邊像模像樣地跟着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你們好,我姓林,林香,叫我林阿姨就好。我就住你隔壁的院子。”
林香視線在姐弟倆身上逗留了片刻。
今天搬家,姐弟倆都穿得很樸素,前幾年做的舊外套翻出來穿在身上,宋明瑜的袖子短一截,宋言川的衣領勒脖子,加上兩人進進出出地搬東西拿行李,看上去都有幾分狼狽。
但即使如此,宋明瑜那雙眼睛還是熠熠生輝,笑起來兩個小酒窩深深的,目光中帶着一點好奇,一點謹慎,讓人想起了雪地裡的小鹿。
怎麼看都不像是廠裡人嘴巴裡那個嚣張跋扈,蠻橫無理的“歪人”,反而是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孤女。
林香忽然想起來,眼前這個小姑娘隻有十八歲,花兒一樣的年紀,卻失去了父母,隻能一個人帶着弟弟……如果是她父母還在,看到女兒不知道有多麼心疼。
林香心裡湧起一股憐惜,溫溫柔柔地開了口:“要幫忙嗎?”
宋明瑜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林香竟然願意伸出援手,不過緊接着她就用力地點了點頭。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