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
中午忙完他就想知道到底掙多少錢了,可他姐一直在忙,他也不敢提這茬,這會兒宋明瑜主動說起,宋言川一個鯉魚打挺,樂颠颠跑去東廂房床上把鐵皮盒子給拿了過來。
盒子上印着一個臉頰飽滿,目光炯炯的小女孩,針織廠以前發過一次福利餅幹,餅幹吃完之後這個包裝鐵盒子就留了下來,裝過糧票肉票,裝過姐弟倆的學費,如今又變成了小飯館的“收銀台”。
裡頭全是毛票,大團結在這年頭是大面額數值,很少會有人拿出來用,一般都拿去買電器了,像在外頭下館子别說一塊兩塊了,連用一分兩分的都不少。
宋言川今天肩負着要守好這份财産的重要使命,誰碰他都炸毛,唯獨這會兒在姐姐面前,他就變成了眼巴巴的小狗:“姐,咱們掙了多少錢呀?”
“你來數數?”
宋言川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臉紅了:“……我數學不好。”
宋明瑜有些好笑:“平時沒見你這麼害臊。”
“要是書上的那沒意思,但這個不一樣。”宋言川理直氣壯,“這是我們的血汗錢,要是我算錯了多傷心啊!”
宋明瑜被這具句“血汗錢”給逗笑了,她把盒子裡的毛票倒了出來,按照面值分開成一堆一堆的,再分别計算,最後加在一起。
“四十塊五毛四分。”
宋言川跟個小狗崽一樣在旁邊可憐巴巴地等着,等他姐甩出答案,他差點一個原地起跳從椅子上摔下去:“那麼多!”
在十歲的宋言川眼裡,一塊錢就已經是一筆不小的财富,街上有人偷偷開書攤,那兒的連環畫小人書他能講價到一分錢一本,一塊錢能租一百本呢……四十塊錢,那豈不是四十個一百本,那就是——
宋言川算不出來了,幫姐姐當了一天的服務員和收銀員,他的小CPU早就滿負荷運轉了,現在還硬是強撐着要做數學題,當場大腦就宕了機,何況他還真沒學到那兒。
但是他馬上就換了個計算方式,“爸媽一個月工資是四十塊!”
他姐辛苦了一天,掙到了爸媽足足一個月的工資!
“姐,我們……我們是不是發财了?!”
宋明瑜先是點點頭,緊接着又搖搖頭。
就像宋言川說的那樣,八十年代的普通人一個月十幾二十塊錢,工廠高一些,宋家父母一個是資深技術工人,一個是先進勞動模範,就這樣一個月也才四十六、七,多的時候五十塊錢,做個體戶餐飲的确是一天當得上普通工人一個月的收入。
但這是營業額,不是利潤,要算淨利潤,得把租金、人工、水電還有原材料成本之類的全部給減掉才行。
小院寫的是宋明瑜的名字,房租這一項倒是不用,但是其他可就跑不掉了。
像是燃料,這年頭沒有水電,卻有煤爐,爐子煙霧缭繞,燒得慢,裡頭的煤球還不耐燒,光是今天一整天就用了十多個煤球——爐子上的火不能斷,還不能小,火不夠旺,炒出來的蓋澆飯一點也不香。
一家人多少人頭,就有多少定量,每個月多少斤煤球都有定數,超出了隻能自己去黑市上或者私人手裡買高價煤,所以票證的成本得算進去,同樣有票證成本的還有食材,這都不是一筆小數目。
再加上兩個人的人工費,毛利率按百分之五十計算……宋明瑜在紙上寫寫畫畫,很快得出了結論,“四十塊是咱們賣出去的錢,實際上完全賺到手的錢是十塊錢。”
十塊,在四十塊錢的震撼面前或許顯得有些渺小,但宋明瑜對這個數字很滿意,不止是滿意,甚至可以說是遠遠超出她的預期了!
盡管在林香等人面前她一直表現得遊刃有餘,但隻有宋明瑜自己心裡清楚,她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忐忑,她甚至都提前給自己做過心理建設,做好了今天開業不會有多少人光顧的心理準備。
畢竟這是她人生地不熟的八十年代,更别說蓋澆飯這種東西都沒人聽說過,萬一呢,萬一它水土不服……誰知道它卻給了人這麼大的驚喜,不愧是在前世風靡各大城市,甚至成為打工牛馬必備“草料”之一的剛需美食!
而且就八十年代的收入而言,十塊錢也不少了,畢竟對于這年代許多普通家庭來說,一家三口甚至四口一個月的生活費也就十塊錢呢,也就針織廠這些工廠會好一些,如果家裡是雙職工,那才會又寬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