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說李斯憤恨不平,就連在在口舌之争中赢了的嬴略也覺得郁郁不平。
即便是金尊玉貴的公主,也不過是一塊惹人觊觎的肥肉。
她走出殿外,自有侍奉在側的内者令景福及時替她披上一身毛色純粹的玄狐裘。
“我想一個人去禦園看看,你們都不必跟着。”
内者令景福侍奉嬴略十餘年,知道這位公主自小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雖然知道這樣不合規矩,卻并不敢違逆她的命令。
冬日的禦園百花凋零,然禦園之内栽種的耐冬此時開得正盛,又是自齊地引進,看着這些齊地的耐冬,使她很容易想起母親。
隻是,她着實沒想到會在禦園之内與蒙恬不期而遇。
翠翼高攢葉,冠纓澹拂花。步履輕斂來,浮牆花影動。
當蒙恬一襲玄端章甫現身于一株绛雪之後時,嬴略的眸中似有浮光掠影。
白雪微霁,绛雪初放,君子至止,玄端甫章。
冷月溶溶,浮光霭霭,君子至止,行止端方。
今夕何夕,見此邂逅。佩玉将将,壽考何忘。
曾幾何時,當君父盛贊這樣幾乎完美無瑕的君子時,少年時的她也曾出于好奇暗中窺探過這樣的君子。
他的相貌在關中顯貴中其實算不上最為人稱道的,讓人過目不忘的是那種獨一無二的氣度。
在位可畏,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可觀①。當世之人,無出其右。
不過,事實證明,無論是完美無瑕之物還是完美無瑕之人終究是隻可遠觀。
在那場無疾而終的賜婚之後,這種乍見之歡轉瞬即逝,仿佛雁過無聲,水過無痕。
是以,她将眼底的浮光掠影暗自潛藏,故作未見,轉身就要離去。
未曾想,那人并沒有如願配合。
“公主。”
不知怎得,再聽到如此穆如清風之音,她竟鬼使神差地怎麼也動不了一步。
既然避之不得,便是迎面相逢又何妨。
她轉過身去,聲音如同宣政殿那日一般泠然,“内史是一路跟着我嗎?”
蒙恬向前走近幾步,“公主不想知道我為何會與丞相争婚嗎?”
“如内史所言,對本公主見色起意?”
這樣的話說出來連嬴略自己都不信,“不過,内史身居高位,見過的美人不知凡幾,若娶妻隻為美色,何須耽擱至今?依我看,内史是自視甚高,覺得普天之下的女子都配不上自己罷了。人人都說我長安公主驕矜倨傲,如今看來,不及内史十之一二。”
聽她的話,便知她對當年拒婚一事仍然心中有氣。
蒙恬也大大方方承認了,“公主所言,臣竟無法反駁。對于娶妻一事,臣确實是甯缺毋濫。”
這樣的話很容易引人順坡下驢繼續追問,那你心中理想的妻子是怎樣的?
這樣的話嬴略喉中滾了幾滾,不過,她偏不問出口。
“那你是為了報複丞相?”
蒙恬卻是笑了起來,隻不過,那笑意之中夾雜了幾分苦澀。
“如何報複?我如今隻是個備受冷遇的内史,陛下根本不會同意我尚主。”
嬴略心軟了幾分,“陛下也不會同意丞相之孫尚主的。”
“我知道陛下不好拒絕丞相的尚主之請,所以才利用我與丞相針鋒相對。”
“我倒是忘記了,内史乃先帝尊寵之臣,自然善于揣摩上意。所以你不過是順從陛下的心意,心甘情願地做了陛下制衡丞相的那把刀。”
嬴略嗤笑一聲轉過身去,她怎麼會自作多情地期待蒙恬參與此事是與她有關呢。
蒙恬又上前幾步跟在她身後,素有威勢的聲音卻是不同以往的霁月清風,“臣,亦是為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