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鞋?”劍客阿舒強忍着想要殺人的沖動。
沒想到青衣男子隻冷淡地重複了一遍口中的話,“請把鞋給我。”
若不是看在他身形太過瘦弱,幾乎風一吹就要倒地的份上,阿舒即便不殺他也要把這種人毆打一頓了事。
一旁的嬴略仍然在悠閑地釣她的大魚,聞言也不過權當和事佬一般勸阿舒,“把鞋給他吧。”
阿舒不情不願地将手中的臭鞋遞給他,但又沒完全遞給他的意思,冷着臉道,“你還未道歉。”
“對不起。”那年青人道歉的語氣很是生硬,但顯然能再勉強他也是這個态度。
接過鞋之後,他便沉默不語地離去。
嬴略微微一笑,收起手中“願者上鈎”的魚竿,“今日魚沒釣到,卻釣到了一個人,看來是上天的意思,我們也上去看看吧。”
二人跟在年青人後面走到圯橋上,這才發現這位年青人竟是為一位粗布褐衣的老人取鞋。
見他将鞋取上來之後,老人自然而然地伸出腳,态度十分傲慢地吩咐道,“孺子,還不給我穿上!”
遊俠阿舒十分錯愕,此情此景以他的脾氣必然要狠狠毆打這個倚老賣老的老匹夫一頓,但那年青人卻強忍着血氣方剛的脾性沒沖他動手,反而單膝跪地替他穿上鞋子。
嬴略卻已明了,這位老人一定是傳聞中避世不出的高人,難怪這位年青人會心甘情願地替他撿鞋。
穿上鞋後,老人又把目光投向對着嬴略和阿舒這兩個路人,一雙慧眼獨獨對着嬴略道,“方才老夫趕路途中經過此地,發現平庸了好幾百年的圯水橋上竟突現五彩龍虎氣,驚訝得鞋子都掉到了橋下,原來竟是你這孺子。”
五彩龍虎氣?
年青人不動聲色地向嬴略投去審視的目光,這個在圯橋下獨釣的奇異年輕人會是自己一直要等的天授之人嗎?
嬴略拱了拱手無奈道,“我與友人遊曆到此處,發現此地風景甚好,便在橋下垂釣,沒曾想……”
話音未落,卻見老人輕哼一聲把另一隻鞋也甩到橋下,“哼!孺子,你也去把我的鞋撿上來!”
出于收人錢财替人消災的義務,阿舒盡職盡責般立刻持劍攔在了嬴略面前維護她的尊嚴,對老者呵道,“放肆!”
“好了。”熟料一向高傲驕縱的嬴略此時卻攔住了他,從容自他身後走出來,“這位長者畢竟年邁,我又正當壯年,替他下去撿鞋也無不可。”
“可是,公子身份尊貴,怎麼能——”
“無妨。”嬴略也像剛才的年輕人一樣下去撿鞋并替老人穿上。
老人這才滿意一笑,“嗯,不錯,今日竟遇見了兩位有見地、有良心的孺子。”
說着,餘光瞥見嬴略手中奇異的魚竿,老者來了興趣,“你手中的魚竿給我看看。”
嬴略将手中自制的魚竿遞給他,老人看着制作簡易的青竹魚竿和奇特的直鈎,摸了摸花白的胡須笑意更甚,“願持青竹向深流,不逐浮波枉下鈎。豈為銀鲈彎傲骨?獨邀滄海釣鳌頭。你這孺子竟也懂得太公的釣魚之法?”
“昔日太公直鈎釣魚——講究一個願者上鈎。是因為曲中取魚雖便,卻非丈夫所為。而某以為,直鈎釣的是直魚,曲鈎得是曲魚,是以我甯願在直中取,不想向曲中求。”
“看來你這孺子想釣的不是小魚小蝦,而是獨占鳌頭。”
嬴略笑了笑,道,“圯水流淺,莫說鳌頭,就連小魚小蝦都未曾釣到一條啊。”
老人卻責怪道,“孺子沒說實話。你早知此處靜水流深,所以才來慧眼識珠。”
遊俠阿舒卻不耐煩聽這二人之間的話裡有話,隻覺得若是嬴略願意用正常的彎鈎,早釣上來大魚了。不過圯橋下的小水溝會有鳌頭?假的吧。
一旁的年青人卻是聽出了弦外之音,更加确信這個年輕人或許正是天意讓自己等待的人,暗自謀劃等會兒要如何結交。
“某之拙謀在長者的洞若觀火面前無所遁形。”
“言雖謙遜,心卻高傲。你這孺子,外恭而内倨,不是個好相與之人。方才為何甘願替我去橋下取鞋?”
嬴略笑了笑,直言道,“我從前遇到過您這樣的前輩,他總是想一些出其不意的招數讓我們這些年輕人配合。”
老人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山羊胡,看着嬴略喃喃道,“難怪……難怪……我潛心觀星多年,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個發現紫微星有變數的人,看來我又輸給師兄了,罷了罷了,你既然曾受教于師兄,那我也沒什麼可教你的。”
“不過,老朽看在你有五彩龍虎氣加身的份上還是多言提醒一句,昔日龍伯一釣而連六鼈,合負而趣歸其國,結果卻導緻岱輿、員峤兩座神山流于北極,沉于大海。當心啊,當心,強行扭轉天命之人将來必遭天命反噬。”
嬴略淡然一笑,“多謝長者賜教。常言雖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然而在敬聽天命之前,某還是想盡一盡人事。”
老者搖了搖頭,也不再相勸,好在還有另一位可教的孺子。臨去之前,他隻對第一次替他撿鞋的年青人道,“明日天剛亮時早早來這裡與我相會。”
至此,年青人已對某位尊長對自己的指點深信不疑,确信自己在圯橋遇到了不世出的高人。
于是對老者恭敬跪拜道,“敬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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