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真真陷在這座巨大的圓柱形建築物之中,渺小孤立,不及一粒微乎其微的塵埃。
地獄之風輕輕拂過,眼睛都來不及眨,頃刻間灰飛煙滅。
她努力壓制住打地鼠一般反複冒頭的複雜情緒,高高仰起頭,用食指和大拇指圈出一個小小的圓圈,将頭頂那片“天空”圈在其中。
小小的光亮如此微茫,好比普通人一夜暴富的可能性。但若逃不出去,就得把底部沸騰的岩漿當洗澡水,永永遠遠沐浴其中。
她定定神,點開個人面闆:倒計時還剩下45個小時24分37秒。
原地等到秒表跳為0,雲真真甩開結實的腿彈了出去,徑直前往本層樓距離最遠的圓形另一端後,飛奔上樓梯。
這棟詭異的建築物中,樓梯呈交錯構造。通向本層的樓梯位于腳下,但還想再上一層,就得跑到180度的另一端,曲折迂回,循環往複。
耗能最大化,折騰死人不償命。
雲真真氣喘籲籲地奔跑着,無數個444号的紅色門牌在視覺殘留的作用下,連成了一條暗紅色巨型管子。
一口氣爬了20層之後,她終于停下腳步,大口喘着粗氣點開倒計時。
時間過去了40分鐘。
這就表示,每上一層樓需要2分鐘。
剩下44小時44分鐘……天使數字什麼鬼?行吧,你也在咒我死!雲真真不得不把精神狀态調得美麗一些。
如果不考慮體能損耗和意外情況,剩下的時間最多能再向上爬1342層。
人處于巨大絕望中,是會笑的。
雲真真無奈地勾着嘴角,再次以食指和拇指圈起小圓圈,對準那一枚硬币大小的天空。
然而,爬上20層樓之後,看到的天空似乎更小了呢……
近大遠小,真是越努力,越不幸啊!
她索性坐在444号房間門口,神色有些頹然,腦海中浮出一個故事。
古巴比倫人想知道通天塔之上,天堂究竟是什麼樣子,于是集全國之力,浩浩蕩蕩爬通天塔。
幾十代人在攀爬的過程中老死或者失足犧牲,他們的子孫又繼續向上攀登。
終于,最新一代子孫距離通天塔頂端隻剩下一節樓梯的距離。
他們顫抖着、雀躍着、哭泣着登上最後一截樓梯,虔誠激動地等待聖光普照,卻驚奇地發現,所在地是通天塔最底端。
一切都是無望的,沒有意義的……記憶都裂成碎片的時候偏偏想起這個故事,雲真真明白這絕非偶然。
她鬼迷心竅地站起身,走到天井邊緣,向地下深淵看去。
邊緣沒有圍欄,視野異常清晰。
黑色冷卻物與血紅岩漿翻湧交錯,充滿一股無法言表的緻命誘惑力。
雲真真眼神逐漸迷離,岩漿翻滾、沸騰又冷卻,留下的軌迹漸漸化作一朵血巨型色彼岸花,在地底搖曳招手,似乎在輕笑着叫她過去。
不知不覺中,腳尖一點一點探出走廊,在邊緣懸空,身體也不自覺向前傾去。
投入彼岸花的懷抱吧,那是最終的、最好的歸宿。
熾烈的火吞沒了媽媽,所以也該一同燃燒掉我……
縱深躍下的念頭充斥整個大腦,自我意識即将熄滅。
痛,好痛!
細微的痛感突然出現在意識之中,漆黑的大腦亮起一個小點。
痛感來自何處?小亮點的範圍漸漸擴大,掃描着整個身體,最終定位到左邊後腦勺區域。
雲真真回過神,連忙後退幾步,後背緊緊貼住冰冷的444号大門,一身冷汗滲透衣服。
左手拉向疼痛區域,發現是“發圈”扯住了頭發根部。
千鈞一發的具象化……雲真真倒吸一口冷氣,取下發圈。
那是444号房間的媽媽從雜碎堆裡撈出來、強行給她紮上的不明物。
她原以為是筋、腸一類的東西,剝去組織肉沫之後,熟悉的手感從指尖傳到内心深處。
天鵝絨質地的表面,内裡包裹着長條鐵絲。
是彼岸花的殘片。
媽媽……還是愛我的吧。
雲真真輕輕撫摸着這一小節殘片,預感情感即将決堤。
打住!她咬着牙,果斷将另外一邊的“發圈”也扯下來,心狠手辣地一同投入懸崖之下。
都是情感的幻象與操作手段。她閉上眼睛深呼吸,僅僅抓牢口袋中那朵真實的彼岸花。
咚咚咚!咚咚咚!四周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敲門聲,夾雜着刺耳的抓撓聲。
難以忍受的混合聲音在深井構造的建築物中來回激蕩,混雜成令人不安的噪音,分不清到底是哪一道門發出來的。
雲真真迅速走過幾道門,每一道門都發出異響,每一道門後都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