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抒眼眨了眨，猶豫片刻，擡眸剛想開口說自己吃了，卻發現江宥正望着她。

視線相撞，江宥了然地說，“我知道了，沒吃。”

“面，要吃？”

季抒有些發愣，心髒的某處有些酸脹，張了張嘴想出聲，想說太麻煩了。結果過了半響，她找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小，“吃。”

“那你等一下。”得到回答，江宥便轉身走進廚房，開始從櫃子裡找東西出來。

季抒走進廚房想幫他，江宥瞥了她一眼，邊迅速切着西紅柿邊說，“不用，我來。”

季抒隻好怏怏地退出廚房，看了眼樓梯，婆婆還沒下來，她也不好随便上去，就乖乖坐在飯廳的桌子旁邊，看着江宥，捆着圍腰，垂着頭，高挺修長的背影微微弓着，廚房都在他的襯托下顯得有點小。

過了一會兒，季抒重新走進廚房，站在一旁，觀賞江宥熟練的手法，好奇地問：“你自學的做飯嗎？”

江宥将面條放進鍋裡，搖頭：“一半是婆婆教的。”說完，不知是想起什麼，他難得多說了一句，“她做的飯很好吃。”

“婆婆之前說她要給我做一次。那我有口福了。”季抒得意地說。

江宥輕輕笑了一下，轉過頭瞥了一眼她，“這麼開心？”

“能吃到好吃的能不開心嗎？當然，我現在也很開心。”季抒看着鍋裡滾動的面條，又問，“你學了多久？”

“不記得了，估計一兩個星期。”江宥。

季抒真心實意地誇贊，“你真厲害。”

誇獎贊美，江宥聽過無數。但這麼一句簡單又樸實的贊美從季抒口中說出，江宥想往上翹的嘴角，還是要他竭力才能壓住。

江宥四平八穩地回答，“還行吧。”

很快，面出鍋，盛在碗裡，煎蛋金黃誘人，西紅柿酸湯裹挾面條，濃郁香味在廚房裡瘋長，空氣裡彌漫着期待。

“好了。”

兩人剛從廚房出來，婆婆便從樓上下來，一瞧見季抒便笑着叫她，“小霁來了。還沒吃飯呀？”

季抒不好意思地笑着承認，“嗯，江宥給我煮了面。”吃了幾口，不算吃飯，季抒這樣說服自己。

婆婆走進一瞧，嘟囔着說，“隻一碗面會不會夠啊，還要不要再吃點什麼？工作那麼辛苦。”說着，要走進廚房搗拾。

季抒連忙阻止她，“不用了婆婆，一碗面就夠了，我吃的飽，你坐着休息。”

柳媛被她拉着隻好坐下，瞥見對方消瘦的臉蛋，憐愛又心疼地說，“小霁啊，工作這麼辛苦，要多點吃呢。今天本來想叫你來家裡吃飯，結果小宥說你臨時有事來不了。忙到這麼晚才吃飯，也不行啊，胃會受不了的，你們年輕人還是要多注意點身體，不要不當一回事。”

“小霁你平常都吃些什麼？能不能保證最基本的營養啊。怎麼這麼瘦。”

季抒手上的筷子一頓，準備挑幾個鸢尾花餐廳的菜名來應付，結果還來不及開口，有一個白乎乎的人影飄過，輕飄飄地丢下一句，“很健康，她喝營養液。”

聞言，季抒眼皮一跳，偏頭跟路過的江宥對視一瞬，對方輕挑了下眉，絲毫不見心虛。

回頭瞧見婆婆眉越皺越深，季抒有些心虛，連忙解釋，“不是的婆婆，我隻是偶爾來不及吃飯喝一下的，而且營養液也補充營養，可以維持身體的基本健康的。”

一聲嗤笑從坐在沙發上的江宥身上傳來，“偶爾？那徐醫生的話我可能記錯了。”

好啊，徐理這個叛徒什麼時候跑到江宥面前說這些，他為什麼要跟江宥說這些？

季抒皮笑肉不笑，穩住陣營，一字一句地說，“是的，你記錯了。”

婆婆卻是把喝營養液聽進去了，嚴肅地說，“小霁，你就當婆婆多管閑事吧，你這樣可不行的。家裡有人做飯嗎？沒有的話，要不你每天都來我們這裡吃飯吧，婆婆别的不行，做飯還是可以的，當然啦小宥做飯也不差，味道你應該不用擔心，你每天想吃什麼，給婆婆說，我給你做。”

“如果你工作很忙，不能過來，那讓小宥把飯給你送到工作的地方，要按時吃飯才行。”

西紅柿面湯還熱騰騰地冒着熱氣，在空氣中萦繞上升。季抒心一顫，睫毛盛着的光快要壓得她睜不開眼，她覺得嘴裡的西紅柿好酸，酸到心上明明感覺到是甜的，卻又因為太甜而不能承受便化作一陣刺痛，像細密的小針絲絲縷縷地穿過。

季抒穩住有些低啞的聲音，拒絕道，“謝謝。但婆婆，太麻煩了，我可以到外面去吃。”

她吃飯這件事，可以有很多辦法解決的，她可以讓家政阿姨做好讓陸森去取，她可以讓鸢尾花餐廳做好外送過來，她可以到外面的餐廳去吃，她可以………她不是一定不能吃上飯。

隻是有時候時間太倉促了，喝一支營養液省事也不會有影響；隻是那些菜吃來吃去都是這樣，雖然她吃飯唯一目的就是填飽肚子；隻是她沒有把吃飯這件事放在心上，吃與不吃其實最後也沒有人會管她；隻是就算實在不行了，還有醫院可以讓她治療；隻是沒有找到一個必須的理由，讓她足以在乎自己的健康。她不覺得自己的健康有那麼重要，她也不覺得她個人的事有那麼重要，她隻要能維持基本的生活撐到做完想做的事就夠了

她不必要非常健康，也不必要活太久。

婆婆卻搖搖頭，“怎麼會麻煩呢，很簡單的事。飯在家裡做好，江宥送過來，分工做事，效率很高的。外面做的東西沒有家裡做的幹淨健康。不要怕麻煩婆婆，我在這裡也沒什麼事做，做飯還能動動手腳，江宥也會幫我。你看你幫婆婆找到這麼好的醫生，你什麼報答也不要。你對婆婆這麼好，怎麼不允許婆婆對你好呢？婆婆真的很謝謝你，我沒有什麼太多的地方能幫助你，隻能用這些簡單的辦法了。”

“孩子，你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沒有什麼比你健康地活着更重要。隻要你健康想做什麼都能做，不然生病了隻能躺在病床上，望着白花花的牆壁。”

柳媛慈愛的目光落在季抒的眼眸中，她被對方眼神中流出的真摯而質樸的感情燙得有點無所适從，慌亂地低頭掩蓋自己的茫然與無措。

她埋頭吃了口面，調整好表情，半響才重新擡頭看向婆婆，隻是聲音有些悶，“那謝謝婆婆了。”

婆婆笑了兩聲，“跟婆婆道什麼謝啊，太生疏了，我不愛聽，以後就不要再說這兩個字了。”

這件事敲定後，婆婆行動力很強地又問，“小霁啊，明天想吃什麼？”

季抒愣了兩秒，從記憶長河裡挑挑揀揀，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江宥，想出一道菜的名字，“蒜蓉青菜平菇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