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464年的最後一天,齊绮邀周拾秋和庾林一起去濱山區跨年。
這也是周拾秋時隔一年第一次回家,即使再見面時,家人待她如客人,可看着父母不再為她身份暴露而擔驚受怕,她依舊會覺得結果不算太差。
周予夏已經忘了自己當初為什麼會想考入進研所,再提起這個志向時,任誰都會罵他一聲“傻”。
庾林與她家人相處融洽,隻是将他們關聯到一起的回憶中,不再存在周拾秋。
下午時,周拾秋一個人悄悄離開家,她又一次去了濱山水族館。
她想去看看勇者榜上,還有沒有自己的照片。
站在水族館正門前等了近半個小時,腿站酸了,她才看到家人合照。
可惜,照片原本她站的位置上,已經沒了她的身影。
以前看那照片時,就不是很滿意,因為大家都在笑,隻有她一臉不高興。現在好了,沒了格格不入的表情,照片都變和諧了。
周拾秋忍不住低聲自嘲:“果然勇者榜上就不該有膽小的人。”
“幹嘛?沒錢買票?”
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吓得周拾秋渾身一抖,手捂着胸口,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庾林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故意放輕腳步靠近,俯身湊近耳邊,出其不意開口,然後讓有蓄謀的吓人計劃得逞。
此刻庾林臉上正露出得意的表情,嘲笑着周拾秋的膽小。
“庾木木,你是不是有病?”
周拾秋驚魂未定,輕撫着胸口,眉頭微微皺起。
“庾木木?已經開始給我取綽号了?”
庾林一臉狐疑,拷問一般的視線緊盯着周拾秋。
方才一緊張,習慣的稱呼脫口而出,此時周拾秋才意識到喊錯,靈機一動找補:“叫你庾先生多生分,我們也算熟人了,這麼叫親近些,木木,林嘛,呵呵……”
“原來如此,差點以為你知道我的危機管理局賬号ID。”
庾林看似信服,可并沒有挪開注視周拾秋的眼神,盯得周拾秋有些不自在。
“咳,你怎麼跑這兒來了?跟蹤我啊?”周拾秋小心試探。
“齊绮怕你人生地不熟跑丢了,派我來看着你。”庾林輕松應答。
“我還能丢?呵,我老闆還是太愛我了,不過派你來……”
周拾秋說着,以一種質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庾林,微微勾起嘴角,溢出一絲輕蔑。
再怎麼說,她也是在禁仿區住了二十多年的守舊者,而庾林是在龛雲路住了不到一年的理想者,怎麼想,要走丢也是庾林走丢吧?
在周拾秋的質疑中,庾林冷不防回了句:“也許齊小姐隻是單純覺得,你看起來不太聰明。”
周拾秋臉上雖還維持着微笑,可雙手已經瞬間攥成了拳頭。
庾林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即将挨打,趕緊移開視線,指着水族館大門道:“店員小姐想進去看看?我可以幫你買票。”
周拾秋不知庾林是不是故意的,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婉拒道:“不用了,我就路過,随便看看,剛還看到了你們的合影呢!呵呵呵……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随便看看,看這麼久嗎?”庾林嘴角微揚,“不會是想進去,但一個人害怕吧?”
“怎麼可能!哈哈哈,看不起誰呢!”周拾秋嘴硬道。
庾林見狀立馬拉住周拾秋往門裡走,“不怕就好,正愁沒人跟我一起再體驗一次。”
“哈?”
不給周拾秋任何拒絕了機會,庾林強勢抓着她進了水族館,然後莫名其妙重新帶她體驗了一次深海恐懼。
即便去年已經體會過一次,有了心裡準備,也不妨礙周拾秋從頭被吓到尾。
她終于對自己有了更清晰的認知,害怕應激亂用異能不過是膽小的僞裝罷了。
體驗結束,庾林一邊恭喜她成為勇者,一邊拉她去合影。
周拾秋疑心道:“你是知道我害怕,所以故意捉弄我嗎?”
庾林喊冤:“我隻是看你好像對上勇者榜很感興趣。”
不,她隻是對留下合影很感興趣。
雖然過程因誤會而起,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令人滿意的。
在勇者榜上等到與庾林的合影出現時,周拾秋笑了,和照片上的自己一樣,仿佛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彌補了記憶中留下的遺憾。
晚上跨年時,庾林以一種招待客人的姿态,帶周拾秋去天台,欣賞了滿城煙花綻放的美景。
就算記憶中少了周拾秋,曾經發生過的事依然留存在庾林的腦海裡。
而如今,又以另一種方式,重新上演了一遍。
即便這隻是出于對客人的誠意,也足以讓周拾秋歡喜雀躍。
坐在天台邊上,周拾秋又厚着臉皮問庾林:“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你哪裡看出我喜歡你了?”庾林笑得無奈。
“不喜歡,幹嘛還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人不錯,第一次見面就送我生日蛋糕,我不喜歡欠人情,自然該給予回禮。”
“哦……什麼爛好人人設……”
“怎麼了?”
“沒什麼,有人說你看起來很像在養魚嗎?”
“啥養魚?”
“啧,老年人真遲鈍,哼,你自己看吧。”
煙花表演還沒結束,周拾秋就氣鼓鼓地下了樓,留庾林一人在天台疑惑不已,全然不懂一個人的情緒起伏怎麼會這麼大。
當晚,庾林和周拾秋都住在附近的小旅館。
庾林總算憑借守舊者的身份卡,不用再遭受旅館拒絕和加價。兩人交了錢,各自拿着房門鑰匙進了客房。
這天夜裡,周拾秋翻來覆去睡不着,打算去樓下散散步。出門路過庾林房間時,看見有人正往門縫下塞小廣告。
那人發現周拾秋,面上沒有一絲尴尬,一臉淡定地轉身離開。
周拾秋突發奇想,回房換上睡衣,踩着拖鞋又來到庾林房間,敲響了庾林的房門。
庾林剛洗完澡,頭發還沒吹幹,濕漉漉的,發尾還在往下滴水。
開門看見門外站着僅着睡衣的女人,庾林整張臉就跟暴風雨來臨前的天色一樣,陰沉至極。
周拾秋正凹着造型,還沒開口說話,就被庾林抓住手腕拉進了房間。
房門重重關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猶如發洩着不滿。
“大晚上穿這樣出門,你瘋了嗎?”
說話間,庾林從浴室取來一條寬大的浴巾,輕抖,展開,披到了周拾秋身上,并抓住浴巾兩角,在周拾秋脖子處打了個死結。
本來打着誘惑主意的周拾秋,瞬間無語了。
見她撅着嘴不說話,庾林收斂了怒氣,換了個更柔和的腔調,問:“找我有事?”
周拾秋打起精神,裝出一副煩惱的樣子,“剛出門,風把門吹來關上了,我沒戴鑰匙,進不去。”
“穿睡衣出門?不冷?”庾林表示懷疑。
“哎呀,剛有人往我門縫裡塞小廣告,我心急追出門看看。”
“這些旅館的小廣告,好像隻精準投放給男住客。”
“咳,你經常在這兒住嗎?現在也有針對女住客的服務,你信息滞後了。”
“哦,明白。”庾林故作理解,然後轉身往屋外走,“我去找前台拿備用鑰匙,你在這兒等會兒,别亂跑。”
“别!”周拾秋快步追上去,攔在庾林身前,眼神飄忽不定,腦子裡瘋狂尋找着借口,“哦,其實……其實我,嗯……我不敢一個人睡!”
“你在花店不也一個人睡……”
“那不一樣,這次塞進來的是小廣告,下次說不定就塞個人進來,人家害怕嘛。”
“……”
周拾秋嗓子都要夾冒煙了,而對于她這個生硬的借口,庾林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要不,你讓我坐椅子上對付一宿?放心,我很安靜的,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嬌聲嬌氣地說着,周拾秋就往椅子上一坐,一副鐵了心,不打算離開的架勢。
劇本她已經想好。
聽她這麼說,庾林肯定憐香惜玉,然後紳士地将床讓給她,說自己打地鋪,接着她就裝作不好意思,表示可以和庾林各睡一半床。
等到睡到一張床上,那發生點啥,都不奇怪了。
心裡醞釀着一場陰謀,周拾秋強壓着上揚的嘴角。
果然,庾林面露難色,開口道:“坐着睡能睡着嗎?”
周拾秋強忍着笑,擺出一臉溫柔體貼的表情,說:“沒關系,趴在桌子上就能睡,就當上學打瞌睡,你别在意。”
“不妥吧……”
庾林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然後打開壁櫃,拿出一床被子。
進展正如周拾秋所想,眼看着庾林拿着被子走過來,料想準備打地鋪,周拾秋半推半就的話已經醞釀到了嘴邊,就等着庾林說出下半句。
誰知,庾林并沒将被子扔到地闆上,反而塞進周拾秋懷裡,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房裡有暖氣,但你穿那麼少,還是蓋床被子,别感冒了。”
“哦……謝謝啊……”
“不客氣。”
周拾秋抱着被子,愣在原地,隻是下意識地道了聲謝,一時不知接下來的戲該怎麼唱了。
庾林看上去根本沒把她要坐椅子上睡一晚的事放在心上,轉身就進了衛浴間,一邊哼着歌,一邊吹着頭。
憐香惜玉?
她怎麼會有這種天真的想法,如果懂憐香惜玉,那就不是庾林了。
怎麼還跟有心病時一樣,煞風景……
電吹風惱人的響聲混雜着哼歌的曲調,充斥在房間裡,周拾秋越聽越煩躁,用力擠壓着被子,發洩着心中不滿。
她直勾勾地盯着庾林所在的方向,一直到電吹風的響聲驟停,庾林神情自若地回到床邊。
“店員小姐,那我先睡了,晚安。”
輕飄飄一句話後,庾林便準備躺進被窩。
周拾秋瞪大眼睛,實在不敢相信庾林就這麼把她當空氣了。
“不是,你真睡啊?!”
周拾秋猛地站起身,将被子往椅子上一扔,帶着一身肅殺的戾氣,一步步走到庾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