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語沉默地看着大海。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那個夜晚。

那一晚，出于某種莫名的直覺，她抛開昭昭，獨自一人走到海岸邊，聆聽夜的沉默與大海的喧鬧。

自從玩了這個破遊戲之後，她就覺得自己好像得了妄想症，她總是頻頻出現一種莫名的直覺——現在她知道了，那應該不是她的妄想，而是這個世界真的在呼喚她——但當時，她根本不理解那種直覺是什麼。

想忽略它，但它總是可以讓她在忽然間心悸頭痛，焦躁不安。

那一夜也是。

睡到半夜，她被忽如其來的心悸驚醒。窗外的大海似乎傳來了誰的聲音，隐隐地……讓她不安。

于是她離開房間去海岸邊，想要找到讓她不安的來源。

可現實是，她隻聽到了海浪的聲音。月光下，海浪沖刷海岸，海面上泛着灰白色的浮沫。

漂浮在海上的木船碎片像極了那些浮沫。

他們和她的夢一起消失了，什麼都沒能留下，隻留下了一片夢的殘骸留她悼念。

不——還有一個。

傅秋語忽然低頭，看向腰上系着的一個小腰包。

這是祁煜在上船前系在她腰上的，問他是什麼他也不說，神神秘秘的。這東西硬得要死，她想着等從船裡出來後一定要把它扔一邊去。

現在……居然成最後的念想了。

她拉開腰包拉鍊，從裡面拿出了一本……畫冊？？

一本原本被撕碎，但被某人用膠水粘好，還把缺掉的部分用新紙補上，用相似的筆法填補那些缺失部分的畫冊。傅秋語一眼就知道這是誰的手筆。

“哈……傻子……呆子……”

眼淚奪眶而出。

……她還記得，那是個雨夜。

從某個宴會回去後，她第一件事不是卸妝換禮服，而是把自己房間裡的所有畫冊都找出來撕了。

她把家裡逢年過節燒紙的火盆拿了出來，點了把火……把那些畫連同畫筆都扔進了火裡。

交易。

她的項目有了進展，但代價是違背她一貫的原則。

她惡心得想吐，卻在說服自己應該接受這樣的安排……當時她覺得，自己之所以這麼痛苦，是因為她的身體在紅塵中掙紮，心卻高高在上想要逃離紅塵。

于是她決定給自己做個了斷，讓自己徹底成為一個自私自利的俗人。

那個雨夜裡，她穿着禮服打着傘在院子裡燒畫。

她真的……真的……很想斬斷過去的一切，殺死那個對世界充滿好奇與愛意的自己。所以她當時的确是把自己的所有畫冊都扔進了火裡，然後回了屋。

可是，在第二天，她發現火盆裡那一堆紙灰中，有一本畫冊神奇地沒有被燒掉，還維持着被撕碎的狀态躺在火盆裡。

她至今都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就算她剛走火就滅了，但雨也下了一整夜，這本畫冊是怎麼做到淋了一夜的雨但是紙片上根本沒有被水浸泡的痕迹的？

而且當天隻有她一個人在家，根本不會有人來院子裡特地把她的畫冊從火裡撈出來，雨停了再放回去。

即使知道這很奇怪，但是當她看到那僅存的畫冊時，眼淚還是立刻湧了出來。

因為那是她最初的畫冊。

她還記得自己會趴在池塘邊，忍着被蚊子咬，就為了觀察蝴蝶翅膀的脈絡；會為了觀察風的形狀在大風天傻啦吧唧的出門，結果卧病在床一個禮拜；會偷偷畫上課時老師各種妖娆的姿勢，然後自己和同桌躲起來偷偷的笑。

最稚嫩的筆法中凝聚着她最純真的歲月。

真是命運啊……

最終，她還是沒法成為自私自利的人。

而現在，這本畫冊又出現了。它還和從前一樣神奇，不但從她的夢中出來了，還帶來了祁煜想要傳達給她的話。

祁煜簡直就像親眼見過她從前觀察過的景物，還原出來的和她當年畫下來的簡直一般無二。傅秋語每翻過一頁紙，都會流下幾滴淚。

直到，她翻到那幅不死鳥……那副她唯一以抽象手法描繪的畫作，也是為數不多留存下的完整畫作。

——《不要溫順地走進那個良夜》

把它從紙灰裡撿回去後，傅秋語哭了一頓。哭完之後，她在這一頁寫了一首短詩。

【不要溫順地走進那個良夜

激情不該被消沉的暮色淹沒

怒斥！怒斥那光的退縮！】

其實，祁煜根本沒有在畫冊上留下任何屬于他的筆法痕迹，更沒有留下任何一句話。

可是，她還是明白了他想要傳達給她的心意。

……真是個傻子，呆子，笨蛋，這世上沒有比他更笨的男人。

她的心早就和畫冊一起碎了一地，連她自己都已經不想管了，可偏偏……他這個傻子還想着把她的心一片一片拼回去。

傅秋語唇角又溢出了血……

她面色從容地擦掉鮮血，随後抱着畫冊，強撐着站起來。

生存從來都是一件需要用盡全力去完成的事，自由更是一件哪怕用盡全力也不一定能夠得到的東西。

曾經的她拼盡全力想要在保證自身能夠立足于世的同時實現有限的心靈自由，但在發現自己怎麼都做不到之後，她選擇了報複。

穿越後的她一度想要放棄這兩樣東西，可有人……在即将把這兩樣東西送入她手中時先一步隕滅。

直到真正失去時，才明白擁有的珍貴，肆意揮霍他的愛，這就是命運給她的懲罰。

但是，懲罰的痛讓她自己一個人承受就可以了。

無論是祁煜還是德雷克，都不該在這裡隕滅。如果命運要戲弄他們，那就讓她來撕碎這可笑的命運！

——怒斥！怒斥那光的退縮！怒斥命運的嘲弄！怒斥那理想的墜落！

傅秋語對着蒼穹大海說道：“我知道你們在看着我，來吧，選擇吧！向我臣服，還是随我隕落！你們的思考時間隻有——三秒！”

根本沒有三秒，在話音剛落的同時，她就在齊格的驚呼聲中，縱身躍入大海！

真的需要她完全接納才可以徹底融合V.E的力量嗎？不一定吧。

不死鳥本身就要在迎來死亡之後，才能獲得重生。她見證了太多生命在眼前如流星一般隕滅，卻還從來沒有自己迎接死亡……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的眼前會浮現什麼？

都說人在瀕死之時會調動所有潛能，爆發出意想不到的力量……就讓她看看，她的生命最後一刻會見到什麼，她的死亡到底能換來什麼！

要麼死，要麼沖破最後的瓶頸。她在這裡都做不到的事，被帶到彼岸之後就更不可能做到。

人溺亡隻需要3到5分鐘，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需要的時間會更短。

而V.E污染從人體外側侵入内部的速度要比這個時間稍微長一些，但沒有長太多。也就是說，她和祁煜黃泉路上也就是前後腳的事。

這一次，沒有V.E空間展開。傅秋語的意識再度離體，但她将自己的身體拖入了更深、更深的海底……

即将溺亡的本體，也讓能量體的存在變得像壞掉的燈泡一樣不停閃爍。

是死亡？是重生？是破滅？是逆轉？

來吧，告訴她——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