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餘并沒有立刻回答蔣辂年的問題。這地方是陳夏選的,就連來這兒的車票都是陳夏幫忙買的,至于旅遊攻略……陳餘活這麼大從來沒做過那種東西。
“你們這兒有沒有那種風景特别好的,有山有水的地方?”絞盡腦汁思索了片刻後,陳餘終于憋出了一句。蔣辂年想了想,随即淡淡地哼了一聲。“有,但有些遠,需要坐車。”
陳餘沒說什麼,他以為蔣辂年剛才的話是在拒絕他,所以也就沒抱什麼希望。但不想幾秒鐘之後,蔣辂年的手卻突然探到了陳餘床上。
“我們加個微信,你掃我。明天一早你先睡着,我出去買早餐的時候順便找人聯系好車。”蔣辂年沉聲說。
他的語氣聽上去很正經,甚至完全沒問陳餘到底願不願意加他的微信,就隻是自顧自地将自己微信的二維碼打開放在了陳餘面前。陳餘盯着那個二維碼看了片刻,或許是考慮到自己還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彼此之間有個微信的話也能更方便一些,所以最終,陳餘竟然真的鬼使神差般按照蔣辂年的意思乖乖掃了碼。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陳餘還在睡,蔣辂年就已經穿戴整齊出去了。大約早上七點剛過,安靜的巷子裡突然傳來了一陣汽車喇叭聲。緊接着,不等陳餘反應過來。他整個人就已經被蔣辂年從被窩裡一把薅了出來。
“車已經到了,去洗澡,要來不及了。”蔣辂年拉着陳餘,不由分說地将他往衛生間裡推。從他的舉動以及神色上來看,壓根兒就看不出他其實才剛跟陳餘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
另一邊,兩天沒怎麼睡覺,困得連眼皮都擡不起來的陳餘一臉懵圈地低頭看着自己站在衛生間地上的那兩條腿。他發誓,他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到底是怎麼進來的,模模糊糊間,他隻覺得好像有什麼人一直在拉自己。
冒犯!簡直太冒犯了!
站在衛生間淋浴底下的時候,陳餘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兩個字。
好歹自己也是雇主,是花了錢的。他不明白蔣辂年到底為什麼敢這樣對自己?還是說……自己昨天表現得太過和善了?讓蔣辂年産生了一種他可以随意對待自己的錯覺?
陳餘頂着張大黑臉一動不動地站在淋浴下,但即便他已經這麼“聽話”了,不多時,門外卻還是傳來了蔣辂年的催促聲。
砰的一聲,衛生間的門被陳餘十分大力地推到了牆上。他盯着蔣辂年的臉,内心的不滿簡直到達了極限,但不等他發作,一份明顯是剛出鍋還冒着熱氣的早餐便已經被蔣辂年遞到了陳餘眼前。
“呐,當地特色,我一大早起來排隊買的,趕快吃,一會兒就涼了。”蔣辂年一臉認真地盯着陳餘的臉說。
剛剛過去的這一年裡,陳餘幾乎每天都泡在酒吧裡抱着酒瓶度過,已經很久沒有人提醒過他要按時吃飯按時睡覺起床這種小事了。上一次有人幫他買熱乎乎的早餐,大約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謝……謝謝。”陳餘伸手迅速從蔣辂年手中接過了那份早飯,低聲十分别扭地道了聲謝。
蔣辂年沒說什麼,低頭盯着陳餘那頭剛洗完還在滴着水的頭發看了幾秒,随即默默地走到一旁拿起了吹風機。
“你幹什麼?”見蔣辂年似乎是要給自己吹頭發,陳餘立馬條件反射般向後躲去。雖然他現在已經知道蔣辂年是一個非常會冒犯别人,并且極度自來熟的人了,但吹頭發這種事,怎麼想都不應該會是他這種“半陌生人”應該做的事吧?
見陳餘躲得比兔子還快,蔣辂年一哂,随即将手中的吹風機一把塞進了陳餘懷裡。
“不幹什麼,就是想提醒你出門之前得先把頭發吹幹,北方的秋天可不比你們南方。”蔣辂年淡淡地說。
但這種時候,他越是表現得輕描淡寫,陳餘就越是覺得尴尬。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陳餘總覺得自己最近的腦袋有些越來越不好使了。那天先是在車站自作聰明提醒别人行李箱上面有輪子,現在又誤會蔣辂年那吹風機是想幫自己吹頭發。
陳餘啊陳餘,你人雖然才到這兒沒多久,但你的臉卻已經沒少丢了,再這樣下去,你怕是就沒臉回去見陳夏了。陳餘心想。
但想歸想,大約十分鐘之後,陳餘還是跟着蔣辂年一起出了門。蔣辂年并沒有騙陳餘,他竟然真的在出去買個早餐的工夫就給陳餘聯系了一輛“豪華商務車”。
隻不過……這輛豪華商務車上的人……似乎有點多。
“你有沒有搞錯?不是說陳夏已經付過你錢了嗎?你就給我坐這個?”上車之後,陳餘才發現這哪兒是什麼豪華商務車,這分明就是一輛破舊小面包,除了表面看起來風光之外,裡面幾乎一無是處。甚至,就連陳餘屁股下面的座椅都是破的,海綿墊子下的彈簧不停地往外跑,一路上,陳餘都被它硌得龇牙咧嘴的。
見陳餘臉色都有些發青了,蔣辂年強忍着笑意伸手将他扶正了些。“是你自己要來的。這麼短的時間,能找到車就已經不錯了,就别挑三揀四了。”蔣辂年在陳餘耳旁輕聲說。
陳餘被他怼得啞口無言,索性不再理他了。一路颠簸,一小時後,顫顫巍巍的陳餘終于被蔣辂年攙扶着下了車。
一整天,陳餘都在蔣辂年的黑暗安排下度過。光是那種硌屁股硌得要死的車他就來來回回坐了三四回。一天下來,陳餘總算是看清了旅遊這兩個字的真面目。跟喝酒比起來,陳夏所說的旅遊簡直就是在受刑。喝酒你隻要喝多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但旅遊就不一樣了,除非你當場昏倒,不然就得一直跟着那個該死的蔣辂年往前走。
“哎……”晚上十點,陳餘長歎一聲狠狠地将自己抛在了床上。他現在隻要一看到蔣辂年的那張臉就煩,真不知道陳夏到底為什麼會選他來照顧自己。陳餘心想。
“明天你還有什麼别的想去的地方嗎?”見陳餘躺着不動,蔣辂年低聲對着他問。
“沒了,真沒了。”陳餘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說。
蔣辂年沒說什麼,也許是看陳餘真的有些累了,輪流洗完澡之後,他便窩在自己那個小沙發上不動了。但就在陳餘以為他睡着了,半夜下床想偷偷溜出去找點兒酒喝的時候,沙發上躺着的人卻突然悶聲對着陳餘說:“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陳餘神色一滞,想出去找酒喝的腳步不由得停在了原地。房間裡太安靜了,他不确定蔣辂年到底是不是在問自己問題,或許他隻是在說夢話也說不定。但片刻後,陳餘還是低低地回了一句:“我叫陳餘,多餘的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