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餘笑了笑,故作玄虛般搖了搖頭。
見他搖頭了,路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站在原地憋了半晌後,他突然又對着陳餘問:“要不我賠你點兒錢花花?”
他說完之後,蔣辂年立馬就笑出了聲。陳餘到底想要什麼他的确是不知道,但是陳餘不想要什麼,蔣辂年心裡卻清楚得很。
果然,一聽路好開始跟自己提錢了,陳餘臉上的表情立馬便淡下去了不少。他沒再繼續跟路好來回拉扯,一杯酒過後,隻見他伸出手,而後緩緩地指向了坐在路好身旁的張妮妮。
見陳餘竟然将手指向了張妮妮,路好吓了一跳,立馬就俯身将張妮妮給抱住了。“不行不行,你想要什麼都給你,但妮妮不行。妮妮是我的寶貝。”路好十分惡心地說。
陳餘沖他翻了個白眼,内心顯然非常的無語。“我什麼時候說要跟你搶你的寶貝了?”陳餘說。“我隻是想讓妮妮幫我們拍張合照。要大家都在的那種。”
最後一句話,陳餘說得非常小聲。他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把這句話給說出來了。同樣,在他說出來之後,一旁坐着的蔣辂年顯然也變得非常驚訝。
他驚訝陳餘竟然會萌生出想跟大家夥兒一起拍照的想法。也驚訝已經現在這個點兒了,陳餘竟然能還如此清醒地提出自己的要求。要知道,以往這種酒足飯飽的時刻,陳餘早就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然後趴在自己背上開始喊他的老情人了。蔣辂年心想。
聽清楚陳餘的話之後,張妮妮立馬就從路好的懷抱裡掙脫了出來。她帶着的是一款新型拍立得,所以隻要陳餘提出想法,張妮妮可以說是立刻就能滿足他。
小飯館門口,陳餘跟蔣辂年一左一右,手忙腳亂地用力拉着路好的兩條胳膊,張妮妮特地從裡面将飯館老闆請了出來為他們拍照。伴随着一聲拍立得特有的聲響,陳餘終于迎來了他人生中,跟朋友一起拍的第一張合照。
……
一整晚,陳餘都在不停地盯着那張照片看。蔣辂年有些不太明白他到底為什麼會那麼喜歡那張照片,明明它隻是一張普通的,甚至連人都沒放在中間的抓拍照而已。
“你不會明白的,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跟朋友一起拍照片。”陳餘趴在床上,一臉滿足地盯着那張照片說。
他的話令蔣辂年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陳餘怎麼說也得有個二十七八歲了吧,難道在這之前他就從來沒拍過照片?還是說……他真的就像陳夏所說的那樣,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你……”蔣辂年讷讷地開了口,但卻不知道要跟陳餘說些什麼。也許是察覺到了他的窘迫,猶豫了片刻後,陳餘終于伸手在床上拍了拍,示意蔣辂年跟他一起躺上去。
“其實我是在單親家庭裡長大的,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就不辭而别了,因為我爸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控制狂。他會控制那個家裡的每一個人,包括我跟陳夏。”陳餘說。
他将那張照片小心翼翼地塞進了枕頭下,然後翻過身面對着蔣辂年。蔣辂年望着他,這才發現前後隻不過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但陳餘眼睛裡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那股興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不允許我們交朋友,更不允許我們談戀愛,甚至就連我們每天要幹什麼,他都會替我們寫成一張長長的紙條貼在牆上。那種生活,一直持續到我十八歲徹底從那個家搬走的前一天。”陳餘沉聲說。
他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但光是聽到他剛才的話,蔣辂年就已經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窒息感。所以可想而知,那十八年裡,陳餘過得到底有多麼的辛苦。
也許是察覺到了蔣辂年的情緒有所變化,陳餘沖他勉強擠出了一絲笑。緊接着便又說:“跟我比起來,夏夏要稍微幸運那麼一點,我搬出來之後夏夏基本就一直待在我身邊。我十八歲的時候她還很小,所以有些事大概不會記得那麼清楚。”
陳餘的話裡充滿了自欺欺人的意圖。蔣辂年側躺着看着他,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不會的。傷害永遠是傷害,它不可能會随着時間的逝去而消失或者被淡忘。很多時候,人們都隻是在假裝忘記而已。覺得隻要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就不會再跳出來作怪。但事實上,對于受害者來說,傷痕是永恒的無法被磨滅的,是永遠不會被遺忘的。”蔣辂年一字一頓地說。
他的話令陳餘有些吃驚,就好像他真的能夠與陳餘感同身受一般。但很可惜,從很早之前,陳餘就已經明白,這個世界上其實根本就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就像當年表哥的事一樣。
當時的陳餘,明明已經覺得自己足夠了解蔣問遲了。但最終,他也還是選擇将那些本應該讓蔣問遲知道的事隐瞞了下來,以至于最後眼睜睜地看着蔣問遲走上了那條永遠不能再回頭的絕路。
陳餘緩緩閉上了眼。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卻還是不能原諒自己。
或者說……陳餘是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去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