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陳餘突然變得正常了不少。他開始花費更多的時間去觀察陳夏臉上的表情,去認真思考陳夏口中說出來的每一句話。
陳夏能感覺得出來,他似乎非常想扮演好一個合格的聆聽者。
但事實上,陳餘不喝酒的正常日子就隻持續了短短兩天而已。第二天半夜裡,陳餘就以房間太安靜想出去走走為由又一次溜進了酒吧。
重新推開酒吧大門的那一刻,陳餘整個人變得異常興奮,甚至比他之前來這裡的每一次都還要興奮。
“一杯威士忌。”
陳餘趴在酒吧櫃台上,聲嘶力竭地沖裡面站着的人喊道。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見到陳餘這麼興奮的一面了,酒保不停地朝着周圍的人使着眼色,很快,陳餘身邊就已經聚集了一大堆他之前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各式各樣的酒蒙子。
“你好啊帥哥,可以請我喝一杯嗎?”
陳餘才剛将酒杯端在手裡,一位身材高挑頂着一腦袋大波浪的年輕女孩兒便已經朝他靠了過去。
陳餘笑了笑,十分幹脆地擡手沖酒保站着的方向打了個響指。沒過多久,一杯跟陳餘手中那杯一模一樣的威士忌就已經送到了那女孩兒手裡。
“你一直都這麼大方嗎?”
端起酒杯之後,那女孩兒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陳餘的衣領。衆目睽睽之下,她用一種極其暧昧的姿勢将臉貼在了陳餘臉頰上,大聲對着陳餘的耳朵問。
陳餘神色一滞,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對方應該是把他當成了什麼初入世事人傻錢多的大傻小子。随即立馬開始沖對方搖起了頭。
“不是,我隻對女士這麼大方。”陳餘大聲喊道。
但緊接着,不等對方再說什麼,他就又補充了一句:“因為我喜歡男的,對女士沒有那種非分之想,所以大方。”
此話一出,對方的臉色立馬就變了。陳餘沖她笑了笑,伸手将她輕輕推開了些,然後順勢就朝着另一邊人更多的地方擠了過去。
陳餘對自己剛才的表現非常滿意。或許隻有在酒吧這種人人都隻想着醉生夢死忘記煩惱的地方,他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用一種類似于開玩笑一般的語氣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但事實上,在剛才說出那句話之前,陳餘其實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喜歡男的,還是隻是喜歡蔣辂年。
但管他呢……
蔣辂年是男的這一點這輩子顯然已經無法再改變了。所以陳餘自然也就沒必須跟自己那麼較真。
畢竟不管是喜歡男的還是喜歡蔣辂年。在陳餘看來其實都是一樣的。那種感情,大概永遠都隻能是埋藏在心裡的,不能光明正大說出來的。
況且.......他跟蔣辂年現在已經斷了聯系。
或許蔣辂年也已經受夠了自己的忽冷忽熱,受夠了那段不管他再怎麼努力,都隻能跟自己維持雇主關系的日子了吧。
想到這兒,陳餘好不容易才等來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他頂着一個極其郁悶的表情,仰頭一口喝光了酒杯裡的酒。
但不等口中的苦澀味道淡去,一杯全新的,跟剛才明顯不太一樣的酒就已經又被旁邊站着的人塞進了他手裡。
陳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那杯酒。臉上露出了一個深深的苦笑。
他甚至都沒去追問那杯酒到底是誰遞給自己的。幾乎沒怎麼猶豫,陳餘就已經将那杯酒一飲而盡了。
……
清晨時分,跟往常一樣,陳餘照例被人丢在了自己家門口。但不一樣的是,今天的陳餘看上去似乎并不像平時那麼醉。
隻見他靠在門上,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一雙眼睛沉沉地盯着自己腳下的那片人工草坪。
不知道為什麼,陳餘總覺得,今天的自己似乎怎麼喝都喝不醉。
他的大腦異常清醒。他清楚地聽到剛才那些人在路上不停地商量着自己家到底該從哪條路走。甚至也清楚地聽到他們将自己丢下車之後口中所發出的罵罵咧咧聲。
但即便這樣,陳餘也還是懶得伸手去開他身後靠着的那扇門。
其實很多時候,陳餘雖然知道自己活着,但卻怎麼都感覺不到自己活着。這句話雖然聽起來很矛盾,但對陳餘的生活來講,它卻又顯得那麼的貼切。
或許跟獨自一人躺在客廳裡那張充滿皮質味道的沙發上比,陳餘還是更願意躺在門口的這片人工草坪上。
因為那樣的話,至少陳夏還會稍微擔心自己一下。
想到這兒,陳餘的手終于緩緩地探進了衣服口袋裡。他想知道現在到底幾點了,距離陳夏趕過來将自己拖回屋裡到底還剩多長時間。
或許,自己應該趕在陳夏跑來之前先一步躺下去。陳餘心想。
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極為諷刺的笑。但笑着笑着,陳餘竟然就真的躺了下去。
雖說是南方,但深秋的天氣再怎麼說也不比夏天了,幾乎是躺下去的一瞬間,一陣猛烈的寒意就已經順着陳餘的褲管鑽了進去。激得陳餘立馬就打了個哆嗦,但緩了幾秒後,他卻還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在想,要是自己身邊沒有陳夏可怎麼辦?
那樣的話,他就可能真的會在某一天凍死在自己家門口。
陳餘雙眼緊閉,内心不禁湧起了一股深深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