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好家門口的空地上,蔣辂年将陳餘留給他的那本畫本緊緊抱在懷裡。
在意識到陳餘真的很有可能會通過在畫本上留字的方式給自己傳達消息之後,蔣辂年頓時就又振作了起來。
他開始對着那本畫本不停地仔細翻看着。但很可惜,除了第一頁上的生命兩個字之外,陳餘似乎并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别的,有用的訊息。
眼看着畫本馬上就要翻完了,蔣辂年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着急。
但很快,一張熟悉的,他們之前在民宿時拍的合照就已經映入了他的眼簾。
陳餘說過,那張照片,是他這輩子跟朋友一起合拍的第一張照片。
想到這兒,蔣辂年臉上總算勉強擠出了一絲久違的笑。
他将那張照片拿在手上,腦中不停回憶着當時陳餘得到這張照片之後的開心模樣。
想着想着,蔣辂年的眼淚就又落下來了。
他不明白老天爺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陳餘。
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
明明陳餘的生活才剛好起來,他才剛交到了朋友,剛找到了能讓他用一生去愛的人。
可為什麼?為什麼不管他逃到哪兒,那些壞事都總是能找上他?
蔣辂年将那張照片緊緊貼在自己心口,腦中想沖出去找陳餘的想法再一次到達了巅峰。
啪的一聲,他将那本畫本猛地丢在地上,整個人瘋了一般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但最終,或許是因為陳餘也不想看蔣辂年這樣,不等蔣辂年真的走出那扇門,那幾張被陳餘事先夾在畫本内的,蔣辂年的照片就已經先一步被他摔了出來。
幾乎是看見那些照片的一瞬間,蔣辂年整個人就愣住了。
他站在門口,側着身子怔怔地盯着地上那些散落的照片。從照片的角度來看,那應該全都是陳餘趁着蔣辂年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拍的。
幾秒之後,蔣辂年終于還是朝着地上緩緩跪了下去。他顫抖着的手指從那些照片上一點點地滑過。
陳餘給他拍了這麼多照片,但在此之前,蔣辂年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過。
一股極為濃烈的痛意猛然侵占了蔣辂年的身體,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額角的青筋也已經跟着現了出來,模樣看上去非常痛苦。
他終于意識到,似乎一直以來,不管他們在哪兒,都是陳餘望向他的眼神更多一些。
陳餘是一個很在意細節的人,他的愛是沉默的,隐忍的,無時無刻都在為對方着想的。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上天卻無情地跟他開了如此之大的一個玩笑。
蔣辂年突然覺得腹部一陣絞痛,緊接着,不等他跟路好反應過來,一股豔紅色帶着些許泡沫的鮮血便已經從他口中噴薄而出。
下一秒,蔣辂年整個人便已經一頭栽倒在了地上。将站在不遠處的路好吓了一跳。
“我去。”路好驚叫了一聲。
“你沒事吧?”他臉色蒼白,手足無措地晃着蔣辂年的身體問。
或許是因為那天陳老爺子踹在蔣辂年肚子上的那十幾腳給他造成了内傷,也或許是因為沒能找到陳餘令蔣辂年感到心急如焚,總之,蔣辂年現在的狀态看上去非常不妙。
“我帶你去醫院。”意識到蔣辂年的身體是真的出現了問題之後,路好立馬便說。
他懷裡,蔣辂年面如土色氣若遊絲,但在聽到路好要帶他去醫院時,他卻還是強撐着沖着路好緩緩搖了搖頭。
“我沒事。”蔣辂年幾不可聞地說。
“我想再看看那本畫本。”他堅持道。
聽清楚他的話之後,路好立馬便将那本散落在地上的畫本拾了起來,重新塞回了蔣辂年手裡。
陳餘的事對蔣辂年來說,可謂是一場緻命的打擊。
一方面,蔣辂年接受不了陳餘竟然真的就這麼離開了。他們之間的感情那麼好,陳餘說走就走,換作任何一個人可能都無法接受。
但作為朋友,路好了解蔣辂年,抛開這方面不談,現在令蔣辂年真正感到痛苦的,很有可能是他還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去為陳餘做,陳餘就已經不在了。
那種無力感,或許隻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才會懂。
明明你什麼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事情發生了。但現實卻是,就在你耐着性子等待一切發生的空隙,你身邊最珍視最重要的人卻突然沖了出來,然後冒着生命危險替你擋下了那一切。
那種感覺,會讓人發瘋,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就将自己歸為苟且偷生的那一類。
或許……
陳餘真的不該将蔣辂年排除在他的計劃之外的。路好心想。
最起碼,陳餘也該給蔣辂年一個可以選擇的機會的,不是嗎?
路好扶着蔣辂年的那隻手漸漸垂了下去。
或許是因為他也有愛人,也有需要他去拼命保護的人的緣故,路好其實非常能理解蔣辂年現在的心理。
但也正是因為他理解蔣辂年,所以他才更加不敢輕易地将陳餘事先留了遺囑的事說出口。
他怕蔣辂年會崩潰。更怕蔣辂年會因為陳餘而自尋短見。
路好用一種非常複雜的目光注視着蔣辂年那張帶着鮮血的臉。
他腦中突然不合時宜地飄出了一句歌詞:殉情隻是古老的傳言……
但真的隻是傳言嗎?
路好沉沉地歎了口氣。不多時,他便伸手替蔣辂年翻開了畫本的最後一頁。
“這頁摸起來很厚,我想裡面應該有夾層,但我覺得這應該不會是餘哥留給我的,所以就沒打開看。”路好說。
聽見路好說有夾層的那一刻,蔣辂年眼中突然閃過了一道極為短暫,但卻異常明亮的光。
他艱難地從路好懷裡坐了起來,模樣看上去就好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