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感受我
我覺得我是瘋了,不然怎麼可能叛逃被抓住之後第一件事是被抓住我的人親了而且還是馬爾科?馬爾科???
我回不過神來...這怎麼回過神?那可是馬爾科——他為什麼親我,是鐘的惡作劇嗎?
心裡五味雜陳,但坦白來講我隻是單純懷疑他的動機、并沒有排斥和厭惡的情緒,意識到這一點這一點讓我感到更羞愧和無所适從了。
好在馬爾科有事走出了房間,現在隻剩下了我和本鄉在這裡,這讓我的灼熱感消退了一些。
“深呼吸,放松,弗拉德,”
本鄉說道,他微帶些涼意的手摸上我的額頭,
“你這樣可沒法好好體檢。”
額頭的清涼感進一步幫我驅散了剛才的事,我習慣性地想給自己上個心理暗示,讓自己恢複‘冷靜’的狀态。但本鄉似乎馬上意識到了我想做什麼,他空出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不要再用你的心理暗示了,弗拉德。”
我愣了一下,然後僵住了。
本鄉怎麼知道我會用心理暗示的?
雖然我叛逃以來經常用它讓自己保持冷靜,但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按理來說,剛照面是不應該發現的啊?
“鐘說的,他把你的很多情況都告訴我們了,所以你最好配合治療不要試圖掩蓋什麼,我們都知道。”
看出了我的驚訝和困惑,本鄉說道。
歎了口氣,他湊近,暗灰色的眼睛直視着我,
“你已經自由了,沒有什麼在追着你的屁股跑,弗拉德,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說完,他給了我一個擁抱...一個久違的,溫暖的懷抱,将我緊緊包裹起來。
讓我想起馬爾科抱起我時的感覺,但貼的更近,我感到他把頭貼向我的臉頰,呼吸印在我的後脖頸上,灑下一片帶着溫度的吐息。
“你不再是一個人了,弗拉德,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會是。你已經做了很多了,休息一下吧,”
如果我的嗅覺沒有退化,這時應該能聞到本鄉身上特别的草藥味...
“...相信我們吧,好嗎?”
他說。
但我的味覺退化了,所以我聞不到。
我對于這個世界的信任也是。
沖動像是流星一樣劃過我的腦海,我沒能抓住——也沒準備抓住,于是它就這樣落進了海洋,激起漣漪,将海底的暗流翻上表面。
——我如何能知道這不是另一次鮟鱇魚的陷阱呢?
手維持着懸在本鄉背後半空中的幅度沒有落在他的背上,呼吸與情緒不上不下地卡在我的喉嚨間。
我忽然想到一則寓言。
拉着繩索吊在懸崖半空中的人啊,在毫無光線的情況下,他該如何能确定腳下是地面還是萬丈深淵呢?
那篇寓言的結局是什麼呢?
我遲鈍地想着。
啊、對,他死了。
無法确定身下到底是地面還是深淵,旅者最終選擇了死死地抓着繩索一直沒有松開手,直到第二天,他的屍體被發現吊死在距離地面十厘米的繩索上。
......
我會成為被吊死在地面上的旅者嗎?
我呼吸着,但又好像沒有呼吸着,隻是機械地重複着呼吸的動作。
從所謂的‘靈魂空間’出來之後,本應出現的‘完成目标’的解脫感遲遲沒有出現,反而是似曾相識的恍惚感沖上腦海。
對香克斯坦白後被修正的命運一遍遍在眼前重演,我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但始終,既無法選擇放開鎖鍊,也無法就這樣選擇落下。
我曾經以為那是地面,但那不是,難道這次會是嗎?
如果這次我再次放開手,還有像上次一樣重新抓住繩索的機會嗎?
還是...直接将之前的努力全部付之一炬,帶着一切徹底落入深淵?
我感到無能的悲哀。
我應該如何選擇,又到底怎麼才能分清這一切?到底什麼才是真實,什麼才是幻覺——為什麼這一切就是沒法結束呢?就連死亡與遺忘也是我沒法到達的真實嗎?
我背叛了我的家人、背叛了我的朋友,于是最終,我追随的東西也背叛了我。
惡人有惡報。
這樣想着,無意識間,話語已經從我的嘴邊吐出,
“是真的嗎...你、你們,是真的嗎,本鄉?”
我不知道我期望怎樣的答案,但我就是這樣問了。
“......”
噴灑在後脖頸的氣息一頓,本鄉松開了懷抱,我看到他的臉。
我看到那雙銀灰色的眸子。
悲傷、驚愕、憤怒、悔過、痛苦...或許還有些别的什麼吧,變幻莫測的情緒交織着,将本鄉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暗暗的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