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井底的人，香克斯伸手緊緊抓住漏下井眼的幾縷月影。
你的新名字，在設下它時是否想到了我呢，拉德？...不然怎麼可能會如此相似？你在萬千個選擇中選擇了它...你選擇了這個名字，拉德。
站在月光組成的河流中間，香克斯試圖打撈起河流中散落的碎片。
所以你還在，對嗎？你還記得——你還在乎，對吧？
但他呼喚的人不會給他答案了，拉爾德也不會。
不過，其實對方的答案也不是那麼重要。香克斯知道自己的答案就夠了。
他記得，
他在乎。
所以他還站在這裡。
羅傑先生解散海賊團時他沒能勇敢地肯定雷利先生的提問，“抛棄”了年幼的拉德，間接導緻了現今的局面...萬一現在隻是另一次“提問”呢？
另一次由弗拉德本人發起的“提問”。
......
香克斯最終還是搭上了這艘船。
告知其他人這件事時，雷德弗斯的其他幹部們陷入了沉默。
香克斯同樣。
但他知道這是他一個人的選擇，所以并沒有強迫海賊團的其他成員也必須加入，他給了他們選擇的自由，一如往常。
有人選擇了留下，自然也有人選擇了離開。
“你們真是瘋了...拉爾德那家夥到底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藥？”
耶稣布看着沉默着站在甲闆上的“前船長”，目光掃過他身旁的貝克曼、本鄉、萊姆，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他就是在單純地利用你們啊！那不是他，弗拉德已經死了！他死了...！”
緊握着自己的槍杆，耶稣布深吸一口氣，似乎是終于做出了什麼決定，又像是終于将某些東西卸下——話語如同水壩潰堤，從他的嘴邊傾斜而出。
“...對，弗拉德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不管你們再怎麼無法相信、不能接受，這就是事實——你們看不到嗎？從腹部往下的地方、還有心髒那裡......全部都是白色的啊！和那些死而複生的‘人’一樣的白色！正常人怎麼可能受了那種傷還活下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東西以一種激進的方式被擺上台面，空氣因此變得尖銳起來。
耶稣布才不管這些，他受夠了這一切，所謂的“複活”、奇怪的“宗教”、瘋狂的行徑...之前他還抱有一絲希望，但現在看來，他必須把這群人的“幸福泡泡”戳破了。
“别說什麼‘複活’之類的假話，普通人也就算了，我不相信你們會看不出那些所謂‘複活’的家夥到底是什麼東西——那根本就不是複活，不過是再造了一個看起來很像他們的‘東西’罷了！”
耶稣布憤怒地和眼前的人一一對視，注意到本鄉移開了目光，于是他的語氣更加激動起來，甲闆被他踩得咔咔響，仿佛下一秒就要裂成幾節，但沒有人阻止他，他依舊繼續說着。
“那種拙劣的造物，見聞色稍稍刺探就感到不對勁的東西，你們明明也能注意到，為什麼選擇視而不見？！就為了維持所謂表面上的和諧嗎？你們這樣做...弗拉德在的話，他也絕對不會認同的！”
将這段時間來所有的質疑與隐忍發洩出來，耶稣布因情緒表達過于激動而劇烈地喘息着，他看着眼前的同伴們，看着他們緘默的靈魂，仿佛第一天認識他們。
空氣凝固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人說話，也同樣沒有人改變自己的決定。
許久，耶稣布才動了，他将剛才因激動掉在地上的木倉帶撿起，像是忽然築起了無形的屏障，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不會放任你們這樣下去的。”
留下這句話，他和另幾個幹部踏上了離開雷德弗斯的船隻。
自此，曾經密不可分的同伴分為兩派，以洶湧的海浪為界線，一半沉默着站在雷德弗斯的甲闆上、等待初生的月亮，另一半乘着船向地平線而去、奔赴沉沒的夕陽。
但無論是太陽還是月亮，都是殊途同歸。
一切終将迎來結局。
——
拉爾德回來時隻看到少了整整一半人的雷德弗斯。
他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又或許他其實知道，但他不在乎？誰知道呢。
總之他并沒有發表什麼看法。
面無表情地盯着耶稣布離開的方向看了一會，回過頭，拉爾德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呀...都這麼看我幹什麼呢？”
他重新笑起來，歪了歪頭，梳到腦後的碎發因這個動作落了幾縷到眼前，半掩住了非人的紫色眼瞳。
“難道你們覺得我會殺了耶稣布他們嗎？...原來在你們心裡我是這樣的形象啊，雖然有所預料，但還是會稍微有些傷心呢。”
本鄉的表情幾經變換，最後還是沒有松開皺起的眉頭，他有些恍然、又有些躊躇，
“...不、不是的，拉德，我們隻是...”
他伸出手想要去拽住對方，卻被拉爾德一個側身躲開了。
“算了，沒事。”
避開本鄉伸出的手，拉爾德有些沒趣地聳了聳肩，
“我不需要你們理解我，隻要你們還活着站在這裡就夠了。等我創造出新世界，一切都會好的。”
在那之後，他多花了幾天時間留在雷德弗斯号上。除去一些不會被主動提起的敏感話題，一切看起來都和以前一樣。
這虛假的祥和竟真的讓香克斯感到安心了一些。
你還在意我們的感受，所以一切還不是那麼無可挽回...你沒有放棄我們的曾經，對嗎？
他看着身側安眠的人，替他掖了掖被角，遮住了露在空氣中色彩斑斓的脖頸。
香克斯知道自己的竹馬正在一條布滿荊棘的道路上前進，也知道這條道路是世俗意義上的錯誤，但是他不想再一遍遍重演自己的錯誤了。
他已經埋葬了一次自己的錯誤，也承受了自己錯過的結果，不想再重蹈覆轍。
對錯也好、生死也罷......
将人緊緊擁入懷抱，香克斯閉上眼睛。
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