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偶爾,當他戰鬥時,那雙灰眼睛裡燃燒的瘋狂也會讓同伴們心驚肉跳。
進入鳳凰社的一年後,他主動申請去完成一個危險的任務。
西裡斯很幸運,但沒有人會永遠幸運。
“你剛剛太沖動了,西裡斯。”洛林的手指在他血肉模糊的傷口上方顫抖,治療咒語的光芒時明時暗——作用不大,她本就不擅長這種類型的咒語,“就算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也别往黑魔法上撞!”
西裡斯蒼白的臉上沁出冷汗,說出的話卻很堅定:“橫豎都是死,不如賭一把。”
洛林擡頭望向西裡斯慘白的臉——他的嘴唇已經泛青,額前的黑發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膚上,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隐形衣還能撐一陣子……但你的傷……”
她看不清西裡斯現在的具體狀況:“萊姆斯他們最快也要二十分鐘才能到。”
“嗯。”西裡斯短促地應了一聲,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隐形衣的空間本就局促,加上西裡斯重傷無法移動,洛林不得不緊挨着他坐下。
她小心地将布料展開,确保完全覆蓋住兩人。
西裡斯的呼吸似乎越來越弱。
“别睡。”洛林壓低聲音,手指無意識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她隻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每隔幾分鐘就用胳膊肘輕撞他一下,或者抛出幾句幹巴巴的話。
“這次行動你本來還打算一個人來。”她小聲說道,“西裡斯,你差點就去見梅林了。”
“……哈。”西裡斯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洛林感覺到他的腦袋在她肩頭輕輕晃動,發絲蹭過她的頸側,冰涼又潮濕,“你說得對……謝了,洛林。”
這反常的溫順讓洛林一時語塞,隐形衣下的黑暗裡,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西裡斯從來不會對她道謝,更不會用這樣近乎柔軟的語氣說話——他的确傷的很嚴重,以至于對着她都變得和顔悅色。
肩頭突然一沉,西裡斯滾燙的額頭抵上她的頸窩,灼熱的呼吸斷斷續續噴灑在皮膚上。
“洛林……”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讓我……靠一會……”
洛林的心跳驟然加快,幾乎要沖出胸腔,她死死攥着隐形衣邊緣的手指關節發白——如果松手去搖醒他,隐蔽咒就會失效。
情急之下,她偏過頭,嘴唇幾乎貼上他的耳廓:“敢睡着我立刻把你收藏的那些麻瓜機車海報全撕下來!”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着狠勁,“等你死了,我就把它們全燒給梅林!”
她的威脅似乎起了點作用,西裡斯小聲說:“别撕。”
“你醒着,我就不撕。”洛林又湊近了些,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又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别睡過去,西裡斯。”
西裡斯努力晃了晃頭,試圖使自己更清醒些,洛林溫熱的呼吸輕輕拍打在他的臉側——她的聲音很溫柔,仿佛他是什麼易碎的瓷器。
他的确還不想死。
疼痛讓視線變得模糊,但意識卻異常清醒。
如果,如果他的生命真将在這一天結束——西裡斯想,都快死了,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呢?
“洛林。”他輕聲叫她。
“怎麼了?”洛林立即低頭湊近,問道。
她得到了幾秒鐘的沉默,随後才是西裡斯熟悉的聲音。
“對不起。”
洛林的身體明顯僵住了,她張了張嘴,艱難地發出幾個音節:“……什麼?”
“二年級在禮堂裡……還有五年級在黑湖旁……”西裡斯閉着眼睛,一字不差地複述出當年那些傷人的話。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得可怕——仿佛這些話語已經在他腦海中回放過千百遍。
洛林的喉嚨突然發緊,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黑暗中,她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我早就不記得了。”
“嗯,你忘了。”西裡斯的聲音帶着微弱的氣音,額頭在她肩上輕輕蹭了蹭,像個讨要原諒的孩子,他的發絲掃過她的下巴,帶着血腥氣和熟悉的洗發水味道,“我記得……所以,對不起。”
他的呼吸慢慢舒緩,像是快睡着了。
“然後呢?”洛林突然開口,下巴輕輕蹭了蹭他的發頂,問道,“西裡斯,然後呢?”
西裡斯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她:“沒有然後了。”
“是麼。”她平靜地應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隐形衣的邊緣,“我還以為你會向我告白,西裡斯。”
哪怕看不見西裡斯的表情,洛林也能感覺到肩上那個人的呼吸驟然加重。
寂靜無聲。
“不好意思,西裡斯。”洛林将嘴唇貼近他冰涼的耳廓,“我其實已經把你牆上的海報撕掉了。”
西裡斯依舊沉默。
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瞬間洛林莫名的想要流淚,她努力保持冷靜,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淡些:“為什麼在海報後面貼我的照片,西裡斯?”
回答她的隻有無聲的空氣。
“膽小鬼。”她發出一聲短促的氣聲,像是嘲諷的笑,又像是哭泣,“西裡斯·布萊克……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嗯。”西裡斯終于輕聲回應,他說,“你說得對,洛林。”
洛林突然感到一陣尖銳的怒意刺穿胸膛——比恐懼更強烈,比悲傷更灼人。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他的衣領,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二年級決鬥時我就說過……你是個傲慢的懦夫!”
“西裡斯·布萊克,你一點都沒變!”
“要死為什麼非要死在我面前?既然要做膽小鬼……為什麼不把這些該死的秘密帶進墳墓裡!”
洛林的話語已經破碎成不成句的斥罵,巷口突然傳來腳步聲,食死徒的魔杖光在黑暗中晃動。
“剛才明明聽見聲音了。”說話的人和同伴說道,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的手指悄悄滑向魔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西裡斯就快死了,她為什麼要在乎他?隐形衣本就是他的東西,她甚至不想帶走一片布料。
是什麼阻止了她的動作呢?
是臉頰邊落下的吻。
西裡斯冰涼的發絲劃過她的頸間,他微微擡頭,一觸即分。
他又發出那種熟悉的笑聲,依然帶着那種令人生厭的傲慢——獨屬于西裡斯·布萊克的傲慢,隻是因為虛弱而顯得短促又柔軟。
他說,“我愛你,洛林。”
巷口的腳步聲突然變得雜亂。
“見鬼!那群混蛋怎麼摸過來的?!”
“快去外面!布裡恩他們還在巷口!”
随着叫罵聲遠去,外面的打鬥聲驟然激烈起來。洛林手腕上的銀鍊突然發燙——這是鳳凰社的緊急聯絡信号。
她猛地掀開隐形衣,右側的磚牆在同一時刻轟然炸裂,碎石飛濺中萊姆斯的身影出現在煙塵裡。
萊姆斯的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直到看到洛林,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了些,他的視線掃過她懷裡的西裡斯,走過來二話不說就将他背起,回過頭朝洛林說:“走!”
洛林抓起魔杖跟上,和萊姆斯從牆邊離開。
*
西裡斯醒來已經是第三天的事了,由于行動暴露的風險,鳳凰社隻能秘密請治療師來這裡為他診治。
當他終于能坐起身時,房間裡擠滿了人——萊姆斯會帶來新烤的檸檬派,彼得結結巴巴地講着笑話,就連平時不苟言笑的阿拉斯托也會在門口駐足片刻。
大家都很慶幸他平安無事。
隻是自從他醒來以後,一眼也沒有見過洛林。
直到某個陽光燦爛的下午,西裡斯望着正在調整窗簾的詹姆,終于忍不住開口:“尖頭叉子,洛林她去哪了?怎麼不來看我?”
詹姆正給他拉窗簾呢,聽到這句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轉過頭驚訝地瞪大雙眼:“兄弟,你怎麼回事?”
他上下打量西裡斯,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似的。
“我想見她,”西裡斯固執地重複,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被單上的褶皺,“而且我現在——”
“——很虛弱,需要她來看你。”詹姆突然打斷他,臉色古怪,“梅林啊,你該不會真被咒語打壞腦子了吧?”
他湊近打量着好友,聲音突然壓低:“你們倆那天……在巷子裡……”
“所以洛林呢?”
“……”詹姆徹底無語了,“她和莉莉在廚房準備你的慶功宴!全鳳凰社都會來——為了慶祝某個蠢貨沒把自己作死!”
他故意把最後幾個字咬得很重。
西裡斯總算安下心了。
窗外的天色逐漸昏沉,西裡斯終于在馬琳她們的允許下可以自行下床走動了,他的動作還有些遲緩,關節像生了鏽的齒輪,但總好過終日困在病榻上——他覺得自己都快長出蘑菇了。
樓梯盡頭,整個鳳凰社總部燈火通明。原本嚴肅的戰略長桌此刻鋪着繡有金線的桌布,擺滿了美食。
談笑聲中,麥格教授第一個注意到樓梯上的身影,她快步走來,難得表露出情緒,給了西裡斯一個大大的擁抱。
“太好了,真高興你平安無事,孩子。”
西裡斯露出一個笑容:“我也是,教授。”
慶祝酒過一巡,鳳凰社的成員們早已三三兩兩散開——多年的并肩作戰讓他們早就不需要客套的寒暄,自然也不在乎各種亂七八糟的禮節。
西裡斯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杯子,目光又一次掃過大廳每個角落。
“找洛林?”詹姆聳聳肩,還沒來得及說話,莉莉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
她手裡的果汁杯映着水晶燈的光,聲音隐約帶着不情願:“二樓陽台。”
“謝了,莉莉。”西裡斯立馬放下手裡的杯子,三步并作兩步跨上樓梯,矯健得根本不像個剛撿回半條命的人。
走廊盡頭的陽台門半開着,西裡斯沒費多少功夫就看見了背對他站在那的洛林。
街燈昏黃的光線穿過欄杆,在她的肩膀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西裡斯放輕腳步,輕聲叫她:“洛林?”
“西裡斯。”洛林轉過身,臉上沒有絲毫驚訝,仿佛早就在等他來,“恢複的怎麼樣?”
西裡斯沒有立馬回答,而是向前邁了一步,他站在她的身旁,眼神專注:“好極了。”
洛林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在西裡斯看不到的角落,右手卻緊張地都在顫抖。
“西裡斯——”
“洛林——”
他們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西裡斯抿了抿嘴唇:“你先說。”
“我?哦……好……好吧。”洛林的目光飄向遠處閃爍的街燈,後背不自覺地抵上欄杆,“不好意思,擅自撕掉了你的海報。”
西裡斯愣了一下,藏不住眼裡的失望:“沒事。”
“嗯。”洛林低下頭,不再看他。
“洛林。”
“嗯?”
西裡斯突然向前一步,月光将他的影子完全籠罩住她:“我以為……你會向我告白。”
瞧瞧他,一個多麼狡猾的男人。
洛林的呼吸一滞,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但某種奇異的勇氣突然湧上來——就像那天在巷子裡,他帶着血腥氣的吻落在她臉頰時的感覺。
她擡起頭,直直望進那雙灰色的眼睛。
“如果我真這麼做了呢?”她的聲音很輕,卻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西裡斯·布萊克,你會怎樣?”
西裡斯的灰色眼睛在月光下突然綻放出銀亮的光彩,洛林還未來得及反應,微涼的指尖已經托起她的下巴——下一秒,溫軟的唇瓣帶着不容抗拒的熾熱覆了上來。
她的思維瞬間空白,身體卻先一步作出反應,雙手自動攀上他的後頸,觸到他微卷的發梢,閉上雙眼回應他。
西裡斯愈加興奮,直到他都有些呼吸不上來,才喘着氣松開了她。
“這就是我的答案,洛林。”他還記得剛剛的那個問題,月光描摹着他鋒利的輪廓,可那雙灰眼睛卻柔軟得不可思議——如果此刻化作阿尼瑪格斯形态,大概能看到大黑狗歡快搖擺的尾巴,“我愛你。”
“我願意把我所有的忠誠與愛意獻給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永遠,一輩子,無論生死。”
洛林沒有回答,她隻是深深望進西裡斯的眼睛,然後撲進了他的懷裡。
夜風卷起她散落的發絲,纏繞在西裡斯的手指間。
昏暗的陽台成了與世隔絕的孤島,這裡隻有微弱的光,混亂的呼吸和兩個局促又滿是愛意的人。
詹姆誇張的大笑從樓下傳來,莉莉溫和的勸阻隐約可聞,西裡斯收攏手臂,将下巴輕輕擱在洛林發頂。
多幸福啊。
他能感受着懷中洛林真實的溫度,能感受到胸腔裡幾乎快要把他溺斃的愛意。
這不是夢。
所有的一切就定格在此刻。
沒有戰争,沒有分别,不必擔憂明天,不必擔憂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