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懷安像是一顆炮彈一樣沖着閻妄川射了過來,手腳并用壓在他身上,生生把人給帶倒了,閻妄川被他撞了滿懷,側身倒下時給他當了肉墊,肋下的傷口被撞的一陣抽痛,好懸沒背過氣去。
還不等他問一句到底怎麼回事兒,就聽到了一聲轟響,入目間山坡那處都是被炸起來的塵土,他一個不防就吃了滿嘴的沙子,而懷裡的殷懷安此刻腦袋紮在他的頸窩裡,一隻手扣住自己的耳朵,一隻手還不扣住了他的一隻耳朵。
這轟響不止一聲,而是接二連三地炸,砰砰砰的好懸沒把小山坡炸平,這動靜引的邱嶽南立刻帶巡邏的将士過來,過來就看到了那倒在地上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腦子短路了一瞬趕忙上前:
“王爺,王爺,您這是怎麼了?”
閻妄川疼的臉色慘白,躺在地上,聽到動靜他就知道應該是殷懷安搞出來的,他低頭看了看那個還縮着的人:
“能起來了嗎?”
殷懷安數着聲響沒問題這才爬起來,此刻兩人渾身都是土,狼狽極了,等他起來閻妄川才撐着做地上坐起來,手按着肋下緩着氣,殷懷安看他的樣子暗道不好,他好像把人撞飛了,趕緊過去扶他:
“王爺,對不住啊,我也不知道你要來,你說你要來你也不提前說一聲。”
閻妄川吐了吐嘴裡的沙子:
“提前說一聲你好把我送走嗎?這是弄的什麼?”
殷懷安立刻轉身去看效果,低頭撿起剛才爆炸的那些碎片,不過,從碎片上看爆破的挺充分的,他又看了看土坡,被炸出了一個大坑,他目測了一下直徑,這個威力還可以。
“地雷,我把之前的雷彈改了一下,不需要人工點燃爆破,隻要人踩上去就可以爆炸。”
他前幾天就看到了大梁本身的□□,這東西大部分是和手榴彈差不多的原理,需要先點燃引線再丢出去,有些有埋伏功能的雷就是引線長一些,但是再長也長不了多少,因為引線太長在燃燒過程中引線就有可能因為泥土濕潤的原因而熄滅,那就成了啞火雷了。
邱嶽南聽了這話眼睛都亮了:
“什麼?隻要踩上去就能炸?真的假的?”
就連閻妄川都看了過去,要是真有踩上去就能炸的雷,那就是埋伏洋人最好的東西。
殷懷安走到了土坡那裡沖他們招手:
“對,我剛才就是試驗了一下,用這個木頭吊子吊起一塊兒大石頭,我這邊一松手,吊起來的石頭就能掉下去砸中雷,剛才我這剛一松手,王爺你就過來了...”
閻妄川看着那類似壓井的東西就知道殷懷安是用這大石頭代替人,試試能不能爆炸,他從他的手裡接過了雷的碎片,剛才爆炸的威力他看到了,和正常引燃的區别不大,立刻出聲:
“這東西好做嗎?”
“還行,用原來的雷改一下就行,就是在原來的雷引燃的引線上做一點兒手腳。”
閻妄川這些年打仗中不是沒有用雷埋伏過,但是這都需要先把雷埋進去,然後将敵人引入埋伏地,最後需要他們手動向雷區抛射火彈和手雷,從而引爆地上埋着的雷,還是第一次聽說隻要人踩上去就會爆的。
“一點兒手腳就行?”
殷懷安點頭,蹲在地上給他看了兩樣炸碎的東西:
“我把這個小木片做成夾子的樣子,一邊的木片裹上鹽酸布,一邊裹上碳酸氫鈉,嗯,就是廚房用那個發面的東西,腳隻要一踩上去,這兩樣東西就瞬間挨到了一起,會放出熱量,然後我又在引線上灑了磷粉,就這一點兒熱量就足夠點燃磷粉了,然後就,嘭~”
邱嶽南看着那粗制濫造的小木片,又想起剛才那轟的一聲,有些懷疑人生:
“就這,就行?”
殷懷安點頭:
“啊。”
現代的地雷引爆方式肯定是不可能在現在這種簡陋的條件下複制出來的,但有時候制作武器就要化繁為簡,這事兒說白了,不就是怎麼不用人就能點燃引線的問題嗎?酸堿中和反應放熱加磷粉完全能搞定。
閻妄川知道這東西用好了能有多大的威力,立刻開口:
“去集中些人手交給殷大人,這東西,能做多少做多少,盡量多做。”
不等邱嶽南交代,一旁跟着過來的宋鳴羽立刻探出了腦袋,手舉得高高的:
“王爺,交給我們親衛軍吧,我保證天黑之前能做1000個。”
說完他期期艾艾地看向殷懷安,那眼睛像是在說,你都答應過有好東西先給他們親衛軍了。
殷懷安摸了摸鼻子,看向閻妄川:
“王爺,這東西流水線做沒有太大難度,交給親衛軍應當可以。”
宋鳴羽...什麼叫沒有難度交給他們親衛軍應當可以啊?他們不配做有難度的嗎?
閻妄川看了看宋鳴羽:
“凡事聽殷大人的。”
殷懷安頓時沖宋鳴羽揚了一下眉角。
呼呼啦啦的人群這才回去,殷懷安故意落在後面,看向了閻妄川:
“那個,你傷口沒事兒吧?”
閻妄川放下了按在傷口上的手,難得打趣了一聲:
“沒事兒,真能做出這樣的地雷來,我垂死病中驚坐起都能笑出來。”
殷懷安擡手再次貼在了他的額頭上,閻妄川沒閃也沒躲,面上的疲色很難掩飾的住:
“好像還有點兒熱,京城的補給不是已經送來了嗎?你還是找軍醫看看吧,現在你要是倒下了,不是更糟。”
閻妄川抓住了他的手腕,指尖劃過殷懷安的手心:
“是你手太涼了,沒事兒。”
殷懷安想起他那硬核縫傷口的樣子就知道他這沒事兒有多水了,想起現在的戰況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下:
“這麼久了洋人也沒追上來,你是做了什麼手腳吧?”
這個鎮子離大沽港其實并不遠,按說洋人打下了大沽港哪怕損失重一些,此刻也應該是急吼吼的往京城趕,這都快半日的時間了,卻還沒見到影子,定然是閻妄川做了什麼。
“小看你了,等着吧,一會兒消息就能傳來,咳咳...”
他低頭悶咳出聲,殷懷安微微皺眉,閻妄川緩過來之後開口:
“原想着今晚或許還有一場硬仗,但是你那地雷若是能成行,應該能輕松些。”
殷懷安大體也知道現在的形勢,現在他們是想盡辦法挺到援軍趕來,而洋人則是會不顧一切攻入京城,現在這麼消停想必是閻妄川用了什麼辦法拖住了洋人,隻是再用手段,怕是也隻能拖住一時半刻。
“我現在就去,你放心吧,這法子一定管用。”
他走出幾步之後還是回頭:
“你還是讓軍醫偷偷幫你看看傷口吧,别自己瞎醫醫壞了。”
閻妄川擡眼開口:
“你的大腿裡子誰給治的?”
殷懷安想起方才的畫面,回給了閻妄川一個後腦勺,不識好人心。
此刻除了傷兵營,就數親衛軍的營帳最為熱鬧,殷懷安一進去就被一群鈴铛一樣的眼睛盯着:
“殷大人需要我們做什麼您盡管吩咐。”
“對,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殷懷安...赴湯蹈火倒也不必。
這群在皇城根下長大的世家子弟,尋常溜貓逗狗不務正業,但是親眼目睹那慘烈一戰,所有人心中也都憋着一股火,知曉自己沒那迎戰的本事,就牟足了勁兒生火,做飯,搬運屍體,現在好不容易有王爺親自吩咐的差事,一個個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會削木頭的先站左邊,有把子力氣能纏鐵絲的站中間,其餘的站右邊。”
殷懷安先分了組,一組專門削木頭,一組用鐵絲纏繞做成夾子,最後一組用來塗抹酸堿和磷粉。
“你們最後一組要尤其注意,這酸堿千萬不要混到一起,更不要碰到磷粉,不然我們都會被炸上天。”
“是是是,我們小心,小心。”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沒一會兒的功夫這夾子就做了一堆。
殷懷安坐在最後的位置,和火離院其他人一同檢查已經被改裝好的地雷,将沒有問題的單獨放在一個筐裡,帳外此刻卻熙熙攘攘的動了起來,殷懷安擡頭:
“外面怎麼了?”
營帳外守着的一個兵将出聲:
“王爺下令護送傷員到東郊大營。”
這話音落下帳内正忙活動的兵将都有些發慌:
“是不是洋人打過來了?”
“怕什麼?洋人打過來才好。”
殷懷安看着外面的天色思襯了一下閻妄川剛才的話,他說原本今晚有場硬仗,就說明他的法子恐怕也隻能将洋人拖到天黑,這鎮子太顯眼了,晚上閻妄川怕是不準備駐紮在這裡過夜了,所以,等天黑了,這鎮子就是最适合埋雷的地方。
這麼想着他交代了火離院的人繼續檢查地雷之後就立刻起身出去:
“王爺在哪?”
“在傷兵營。”
營帳外面一個一個的擔架被擡出來,都是一些傷的很嚴重的傷兵,身上蓋着湊出來的棉衣棉被,有的衣服已經被血染的瞧不出本來的顔色了,甚至不少都是殘肢斷臂,血糊糊的畫面好像再一次将殷懷安拉回到了昨夜的戰場,他有些恍惚,勉強站住定了定神兒才進了傷兵營。
簾子剛一掀開,濃烈的血腥味兒就撲面而來,營帳四處都是血,他的目光驟然看到了角落處的一條斷臂,轟的一下,腦子裡開始頻頻閃回昨晚遍地是屍體的大沽港,胸口的翻騰洶湧而起,手開始控制不住地發抖,臉色刷的一下白了下來,殷懷安呆愣愣的立在門口好像對現實失去了反應。
“殷大人。”
“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