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周順慌忙背起鐵蛋,周大娘在旁扶着,緊緊跟在後面向外走去。
慕容鸾音隻留下了碧荷,讓其餘人等先回元寶巷慕容家,說明情況,免得阿娘和哥哥在家裡等急了。
慕容文博走到前院,吩咐一個弟子熬回魂湯與五髒淨毒湯,熬好之後即刻送去大理寺,這才帶着慕容鸾音和碧荷登上了大理寺來請人的馬車,馬車穿着墨青色的車衣,車衣上赫然印着聯珠獬豸紋。
那獬豸紋與大理寺正門門口蹲踞在須彌座上的獬豸一般無二。
墨青馬車經過獬豸石像沒有停下,而是去了側門徑直駛入,走夾道,穿過四重高牆在一面黑漆大鐵門前停了下來。
慕容鸾音扶着碧荷的手從馬車上下來,就見鐵門上方一塊石匾上刻着“大理寺獄”四個字。
彼時,天字号牢房中,一個穿囚服,披頭散發的中年男子正躺在一張稻草為褥的木榻上,雙目緊閉,臉色青白。
慕容文博入内後,先診脈,後扒開他眼皮查看了一番,就擡頭看向牢房外站着的蕭遠峥,道:“你想保住他的命,還是其他?”
“隻要能讓他醒過來開口說話即可。”
“那就好辦了。阿音,你過來。”
慕容鸾音上前,見躺着的這人囚服染血,十根手指紅爛露骨,便知是被用過重刑了,禁不住一邊展開金針布包一邊問道:“他犯了何罪?”
慕容文博臉色大變,低聲呵斥,“這裡是大理寺獄!阿音你記着,我們是醫匠,隻問病症,其他的莫問莫管,裝聾作啞方能明哲保身。”
慕容鸾音禁不住看向蕭遠峥,今日他身上穿的是寬袍大袖的绯紅公服,頭上戴的是展腳幞頭,此時他垂袖背手站在燈火下,雖面容冷肅,卻仍舊不掩神儀明秀。醫匠可莫問莫管以保身,那他呢?
慕容文博将病人翻過來,令其呈趴伏狀,頭顱垂下,又抽出一把稻草折彎撐開他的嘴,緊接着就道:“定神,下針。”
慕容鸾音連忙輕晃腦袋,把腦袋裡不該想的都泯滅掉,“是,爹爹。”
“在肩胛骨與肱骨連接之處,分枝上穴、分支下穴,向内斜刺,深入一點五寸。”
慕容鸾音照做,捏着針道:“爹爹,他此處的皮肉厚實,還需再深入半寸。”
“你為持針者,聽你的。”慕容文博緊接着又道:“接下來要為他催吐,止吐需行七星穴,催吐又該如何?”
“逆行七星。”
慕容文博後退兩步,撫須點頭,“阿音,此時治他是以蘇醒為目的,大膽施針吧。”
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氣,在布包中拔出了長毫針。
所謂七星穴,是因後頸部總樞穴、分樞穴、時樞穴,兩旁支禹穴、士禹穴,這七個穴呈北鬥星排列而得名。
自上而下,刺入為順行,自下而上刺入為逆行。順行止吐,逆行催吐,經脈斷裂,吐出毒血。
慕容鸾音在刺入前六個穴位時,手速極快,直至要刺入最後一針時,她棄用長毫針,拿起了三菱針,額上沁出薄薄一層汗,不由得看向蕭遠峥,顫聲問,“真的隻讓他蘇醒便可,是嗎?我這一針下去就是、就是催命了。”
蕭遠峥走入牢房,在她身後站定,清聲道:“他賣官鬻爵,草菅人命,死有餘辜。你若能讓他醒來,吐出他背後那一群貪婪饕餮,是除惡有功。”
慕容鸾音舉起袖子擦去額上汗水,輕點了下頭,從始至終,捏着三菱針的手不見一點汗,不見一絲顫抖。
“好,我知道了。”
話音落,三菱針深深刺入隻留一點根,撚弄三個呼吸的功夫,當即拔出,黑血沁出。
垂頭趴伏在床邊的範成德忽的有了反應,身體痙攣,黑血從他被撐開的嘴裡流了出來。
慕容鸾音白着臉道:“他怕是活不過今日了。”
“你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