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在少年泛白的骨指上短暫停留,姜南蘊擡眼瞧見他的目光倒盯在電視上,于是出聲提醒:“再倒水就要溢出來了。”
沈随茫然一瞬,感受到水杯的重量,他呆了下,把水壺扭正後放回原位。
姜南蘊想到節目的錄制地點也是沈随家,遂問他一聲:“要一起看會兒嗎?”
沈随沒應聲,可也把水杯擱上茶幾,坐進了沙發一隅。
前面播放的是一段不長的鋼琴獨奏,然後音樂漸起,電視裡的姜南蘊随着鼓點緩緩啟唇。
她的嗓音偏細,何巧巧總說她說話時清清爽爽的,像汽水。實際唱歌時,可能修了音,配合民謠的獨特慵懶感,聽着更空靈。
攝像老師很會拍,把舞台畫面拍得像MV一樣幹淨而清新。
間奏時,馬頭琴旋律悠揚,攝像機掃向台下。姜南蘊注意力從電視上挪開,轉頭瞧沈随,以為會得到一些反饋。
然而沈随在鏡頭裡看見了一閃而過的自己,并未注意到邊上的她的注目。
姜南蘊對此不甚在意,收回了視線。沈随卻對着電視出了許久的神。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連他自己都想不清楚。
一曲終了,姜南蘊跟他閑聊:“我唱歌是不是不太好聽?好像有點白瞎了老師的鋼琴伴奏。”
沈随睫毛随着眼睑垂落,撲簌兩下,像在回神。隔了十來秒,低低說:“好聽的。”
姜南蘊笑了下:“我當你說真的。”
沈随糾正她:“我就是認真說的。”
姜南蘊意外一下,眨眨眼:“那,謝謝你這麼認真地誇我。”
“......”
那晚回到房間,沈随偷偷用歌詞搜索,找到歌名後聽了兩遍,覺得沒有姜南蘊唱得好聽。本來想把它加進歌單,想想還是算了。
次日下午,沈随去了學校。第二節晚自習比較自由,一般都自主安排。如果是通宿的學生,那第一節下課後就可以回家了。
方司宇眼巴巴盼着老師終于回了辦公室,打算撈周邊同學一起玩鬥地主,還問沈随要不要一起。
沈随說不。
方司宇于是說:“那你手機借我,我給你注冊一個,然後你把你号借我打,我豆沒了。”
沈随不明所以,問:“鬥地主要用手機?”
“不是,哥們兒......”方司宇一言難盡,“這年頭誰鬥地主還用撲克啊。”
沈随:“那用什麼?”
方司宇當即眉飛色舞地介紹:“歡樂鬥地主啊。往農民頭上丢番茄、丢水桶那種。”
沈随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空氣話,但還是把手機給了出去。
方司宇沒想到他手機沒有密碼,一滑就開,說:“不介意我給你手機來個夢想大改造吧。”
他的話總是很難讓人聽懂,沈随說:“随便。”
方司宇“嘿嘿”一笑,故意操京話:“您就請好吧。”
“......”
沈随不理他,繼續複習。
方司宇登上他企鵝号,像在對沈随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不是吧!這都多久了,你怎麼連個頭像都不換的啊。還頂着醜醜的企鵝頭。”
“......”
方司宇:“要不我給你換一個吧。”
沈随試卷翻頁,分神一點,說:“随你。”默了默,又說:“别動微信。”
“哦......”
沒多久,方司宇把手機還給他,嬉皮笑臉道:“你懂什麼是魔術師嗎?”
沈随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冷淡看他一眼,放下筆,拿着手機翻看起來。
他最先點進的是企鵝軟件。
系統頭像被換成了穿包臀皮裙,黃色短發的性感女人。沈随看得眼前一黑,蹙眉問:“這是誰?”
“T-ARA啊!”方司宇怕沈随不了解,又多解釋了一嘴:“正經韓國女團。人家現在可火了!”
沈随面無表情,緊接着看見頭像邊的一串詭異字符。
[箛ジ獨冷少ヽ]
沈随瞥他一眼。這一眼,極具壓迫性。
“這又是什麼?”
方司宇咧開地嘴角秒收,變成讪笑,聲音也變得小小的:“孤獨冷少啊,不覺得很符合你的氣質嗎。”
沈随腦仁一抽,眉心跳動,擡手想按一按。吓得方司宇屁股翹起闆凳,整個上半身往後傾去:“喂,你不會是想要揍我吧。”
沈随聲音沉沉,肯定他:“如果可以的話。”
方司宇:“......”
沈随捏着手機研究了一會兒,搜索了一張星空圖給自己換上。他對網名沒什麼想法,直接把它改成了學号。想了下,沈随問已經進入對局的方司宇:“你喜歡聽歌?”
方司宇剛剛被落了面子,此刻有些恹恹的:“是啊。”
沈随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繼而問:“那你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找到網絡上沒有的歌嗎。”
“什麼意思?”方司宇往下家瘋狂丢番茄,随口道:“你說網上沒有音源的歌?”
沈随:“嗯。”
方司宇問:“國外的?”
沈随說:“不是。”
方司宇說:“那聽盜版的呗,肯定有人扒。”
沈随想了下,說:“還沒有盜版。”
方司宇:“你要是不在乎音質,也可以自己扒。”
沈随不說話了。
方司宇赢了一局,狂賺歡樂豆。他樂得不行,接着又玩了幾把,把把三分搶地主。等他後知後覺意識到邊上沒聲了,下意識朝沈随看過去。
見沈随難得的,沒有在做卷子,而是蹙着眉在研究音樂軟件,一副沒有辦法的樣子,他又不爽了。
秉持着好朋友隻能自己調戲的想法,他後台一切,把自己手機丢了過去。
“沒有音源,總有視頻吧。你拿我手機找找你要的視頻,然後用你自己手機錄下來。”方司宇嘟嘟囔囔,“除了這個,我也沒有别的辦法了。”
......
臨近寒假,期末考前沈随跟姜南蘊報備過,說最近這段時間都不回家。姜南蘊答應得很爽快,隻管他要了期末考試的時間。
考試前一天晚上,姜南蘊掐了個不早不晚的時間點給沈随打去電話。
電話沒有秒接,随着鈴聲響起,姜南蘊聽到了熟悉的旋律。
[讓我再看你一遍從南到北;
像是被五環路蒙住的雙眼;
請你再講一遍關于那天;
抱着盒子的姑娘和擦汗的男人;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
代替夢想的也隻能是勉為其難;
......]
“......”
電話總算被接通,最先隻有腳步聲,然後是開門聲。姜南蘊随口問:“這麼久才接,剛剛在幹嘛?”
“在洗澡。”沈随解釋。
他說話時,耳邊像有風聲。雖然有猜測對方是去了陽台,姜南蘊還是先問:“那現在方便說話嗎?”
沈随把陽台門一關,說:“方便的。”
“剛剛在洗澡,那你是還沒吹頭發?”姜南蘊敏銳捕捉到這點。
沈随不講話了。
姜南蘊也知道他偶爾會發倔脾氣,于是不再耽擱時間,直接進入主題:“打電話來就是想問問你,明天期末考試,你緊不緊張?”
這個問題沈随不好回答,沉默半晌,最後隻說,還行。
又是這種回答,姜南蘊有些無奈,歎了口氣,說:“我不是來給你增加壓力的,隻是想說,之前答應和你約會,還記得嗎?”說到這裡,她有了點笑意,“等你考完,我來接你?”
那頭長久無聲,姜南蘊又叫了他一聲:“沈随?”
沈随聽到了,抿着唇像在克制什麼。聽見電話那頭的女聲又叫他,終于忍不住浮現笑窩:“好。”
那邊沒打算和他打許久電話,見他答應了,就催促他:“快回寝室吧,趕緊把頭發吹幹,别感冒了。”
“好。”沈随這次答得很快。
他拉開陽台門,邊往裡頭走。
原本姜南蘊都要挂斷了,又想起來,開口時便含了笑意,說:“之前你說我唱歌好聽,我還不是很信。原來你是真的喜歡。”
她笑意更濃,帶着極重的揶揄。
“怎麼還給設成手機鈴聲了?”
沈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