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婉君年幼時是跟着她的父母逃荒來的,到了陵南縣才算紮了根。至于她父母原先是做什麼的,陵南縣無人知曉,卻見她家中藏書數十本,想來也不是什麼尋常百姓。
因此在母親的教誨下,明婉君很快就展現出非同旁人的才華,六歲通曉百書,八歲能寫文章,也算是小有名氣的神童。
倘若她沒有這些識文斷字的本事,自然也沒法子在縣學裡做好幾年的夫子。
陳靖山自然認識她,不是因為夫子身份,而是因為他大哥——陳越川。
他問道:“你因何事尋她?”
葉雲昭歎了口氣,往嘴裡送了個馄饨,無奈道:“還不是縣學夫子的事兒。”
陳靖山垂眸,猜出了她在縣學有些力不從心的情況,卻沉聲道:“她不可能再做夫子了。”
葉雲昭不解地擡頭:“為何?她……”
她心裡生出了個不好的念頭:“她病了?”
陳靖山搖頭。
“那是為何?”
“她成婚了。”陳靖山意味深長道。
方才已經提到嗓子眼的心迅速落進肚子裡,葉雲昭松了口氣:“成婚了又如何,成婚了也能出來工……謀生啊……”
話罷,卻沒聽見身旁之人的回答,她側頭看去,陳靖山狀若沉思,不知在想着什麼。
葉雲昭問道:“難不成你覺着女子成婚了便不能出門了?便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陳靖山看着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眸,不大樂觀地搖了搖頭:“我自然不在乎那些,隻是明婉君嫁的不是尋常之人。”
“我曉得……”葉雲昭說着喝了口馄饨鮮湯,“是個當官的嘛。”
“是嶽州知府。”陳靖山的腦袋往她耳畔湊了湊,壓低聲音道。
“噗——”剛入口的馄饨鮮湯被葉雲昭側頭猛地噴了出去,她驚了一跳,回過頭問道:“誰?嶽州知府?”
陳靖山默然點頭,頗為自然地擡手将她唇畔的湯汁擦幹淨。
竟然是嶽州知府,葉雲昭很是出乎意料,若是如此,那此事或許沒那麼好辦了。
她把最後一個馄饨送進嘴裡,問道:“你可有法子安排我倆偷偷見一面?”
聞言,陳靖山一愣:“你還要去尋她?”
葉雲昭信誓旦旦道:“那是自然,我得親自問問。”
嶽州知府每月都要在如意樓宴請好友,隻是從未見過明婉君的影子。陳靖山思緒萬千,這麼細細想來,他已有一年沒見過她出府了。
陳靖山搖了搖頭:“我一介商賈,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哪有法子安排你倆見面。”
葉雲昭狐疑地挑了挑眉:“陳掌櫃,你有嶽州城最大最豪華的酒樓,能沒有法子?”
陳靖山被她的小表情逗笑了,嘴角微揚,稍稍思索後答:“倒是能安排,你……”
“我什麼?”葉雲昭迫不及待地追問。
說到一半他突然不說了,低頭吃起了口鮮香多汁的馄饨,他眼底流露出一點狡黠:“這件事辦成了,于我而言有什麼好處?”
葉雲昭為難地蹙着眉頭,手指在桌上急切地敲了幾下:“要不……我再給你寫一個糕點方子?”
陳靖山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還欠我兩張方子。”
他這麼一說,葉雲昭才想起先前用三張糕點方子換一百床棉被的事兒,她猛地拍了拍額頭:“差點忘了,你放心,等我得閑了,定是一張不少送到如意樓。
隻是……這回……”
葉雲昭明白商人重利,隻是她這個小小的九品芝麻官能給他什麼利?無外乎糕點方子、做菜法子,就這還是她上輩子記下的。
難不成在陵南縣給他劃些地?不成不成,葉雲昭迅速地否定了這個念頭,她實在做不出這等以權謀私的事來。
陳靖山一手托腮,頗為期待地盯着她:“這回什麼?”
“這回先欠着……成麼?”
葉雲昭一雙明淨澄澈的眼睛帶着笑意,“可憐巴巴”地眨了幾下,發誓似的補充道:“你放心,我絕不讓你白幫忙!”
盡管陳靖山原本就未曾想過要什麼,但他還是擺出一副勉為其難地樣子:“成吧,這回先欠着。”
聽了這話,适才還可憐兮兮的葉雲昭眨眼間就換了副模樣,得寸進尺道:“什麼時辰?”
陳靖山一臉茫然:“什麼什麼時辰?”
“自然是什麼時辰安排我與婉君夫子見面呐?今日成麼?”葉雲昭急不可耐道。
“今日?”陳靖山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這事不得安排人……”
他未說出口的話遺落在肚子裡,葉雲昭隻聽了前半句便驚喜道:“陳掌櫃,你竟有這天大的本領,今日便能讓我同婉君夫子見面?”
聞言,陳靖山那張冷淡的面容好似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痕,投向她身上的眼神都帶着濃濃的難以置信。
*
午時三刻,在陳靖山的“精心”安排下,葉雲昭扮成丫鬟模樣混進了嶽州知府的府邸。
葉雲昭扯了扯身上有些不大合身的衣裳,雖說是丫鬟服飾,她卻覺得這布料也忒光滑了。
“呦,劉嬸子來了,快快請進。”
那人說話間将後院偏門輕輕打開,葉雲昭偷偷擡眼去瞧,隻見一位眉眼間頗為狠厲的瘦嬷嬷正笑着與人寒暄,緊接着一道審視的目光投在了葉雲昭身上。
瘦嬷嬷道:“劉嬸子,這位怎地沒見過?”
此話一出,葉雲昭忙将視線收回,心如鼓敲。
被瘦嬷嬷喚作劉嬸子的人,正是陳靖山幫她尋的法子,此人乃是嶽州城糖水鋪子的掌櫃,因着隔幾日便來嶽州知府宅邸送吃食,葉雲昭才有了可趁之機。
劉嬸子忙掀開挎着的小竹籃上的絹布,笑道:“勞煩嬷嬷開門了,這是鋪子這兩日新制的秋菊杏酥飲,很是清香爽口,嬷嬷拿回去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