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深山之中,圓月孤零零地挂在天邊,冬夜的風寒冷刺骨,光秃秃的樹幹混着還綠着的的樹叢,如同團團鬼影,在夜色中随風擺動,若隐若現。
鄧英站在高台之上,眺望遠處的山村,星星點點的燭光在夜色中很是顯眼,山寨附近的樹林中時不時竄過野狐、山狸,雖是尋常百姓聽見,隻怕覺毛骨悚然。
有人順着木台階登上了高台,站在鄧英身後:“大當家的,你忙了幾天,如今才回來,快下去吃口飯罷,别在此處吹風了。”
鄧英側頭,沉聲道:“她還沒出來?”
來人幽幽歎了口氣,當家人眼中的擔憂與愛意噴湧而出,他實在不曉得,二當家怎地偏偏心悅那個病弱書生!大當家身強體壯,本領高強才是良配!
他道:“二當家的……心情不大好……如今還把自己關在屋裡,一整日不吃不餓……”
鄧英擡頭看着圓月,今夜的月亮皎潔明亮,瞧着觸手可及,可他難以自持地擡手觸摸,才知月亮遠在天邊。
“我去看看她。”
二人旋即下了高台,鄧英端着盛好白粥的木盤,行至绯九房外。
鄧英銀子不多,山寨不僅小,還有些破舊,可唯獨绯九的屋子整潔如新,尋常大開的窗台上還擺着野花,如今大門緊閉。
他擡手叩門:“阿九,是我,把門打開。”
裡頭毫無聲響,連燭火都熄了。
“阿九?”
鄧英察覺出幾分異樣,一擡腳,猛地把木門踹開了,他有些踉跄地跑進屋内,滿眼擔憂。
澄澈明亮的月光照進屋内,他才瞧見绯九正跪坐在床前,歪着頭趴在那人手上。
床上躺着的正是绯九心愛的弘郎,隻是如今面色蒼白,鼻息間早已沒了呼吸。
趁着夜色,鄧英的嘴角滑過一絲歡喜,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把手中的木盤放在桌子上,摸黑點亮燭火,緩緩走到绯九身側,澀聲道:“阿九……對不起,是我沒能及時把藥帶回來,這才誤了……”
绯九一動不動地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言不發。
“你打我吧阿九!都怨我!若不是因為我,弘郎怎會早早離世……”鄧英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敲打,“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萬萬不要太過難受,阿九……你還有我,還有山寨的兄弟們。”
绯九依舊癡癡地看着床上之人,喃喃道:“你胡說,弘郎沒有死,弘郎隻是……隻是睡着了……”
鄧英緊緊抓着她的肩膀,強迫她看着自己:“阿九!弘郎已經死了,你莫要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難過,不打緊,難過了便哭一哭,明日就好了。”
绯九擡眼看向他,一雙眼眸中噙滿淚水,努力地搖着頭:“弘郎沒有死!弘郎沒有死!”
“他死了!你看着我!他死了!”
她聲音愈來愈低,垂頭倒在鄧英懷中:“弘郎……去了……”
話音未落,“噗——”的一聲,她竟噴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整個人無力地倚着他的胸膛。
鄧英被眼前這副景象吓了一跳,看着自己月色的衣裳上的點點紅迹,不敢置信地喊道:“阿九!阿九你怎麼了!你别吓我!”
他忽地起身,彎腰抱着绯九往門外走,隻是還未走出房門,便被山寨中的一片鮮紅吓得連退兩步。
衙役們不知何時悄然潛了進來,四十多個土匪早已被他們無聲無息地摸了脖子。
新知府正嫌棄地甩了甩衣袖,沖着田通判沒好氣道:“你怎地這般魯莽,本官多番叮囑,殺/人時離我遠些!遠些!你瞧瞧,血還是濺我衣袖上了!”
田通判略帶歉意地鞠了個禮:“大人,我……”
“行了行了。”新知府捂着鼻子,将濃烈的血腥味隔絕在外,“都去找找有沒有遺漏的,一個都不能放……”
他突然止了話,田通判好奇地看向他,見知府正盯着一處,他便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房門處正站着一懷抱女子的男人。
方才已經收了刀的田通判忽然抽出腰間佩刀,稍帶詢問地看向知府。
新知府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随即轉身往山寨外走。
一衆衙役作勢要上,田通判卻揮了揮手,将衆人遣至身後,獨自一人提刀上前,猛然向前,刀直直地刺了過去。
刀尖将将要刺入他胸膛時,鄧英竟身子一轉,将懷中的绯九直面田通判,他來不及收刀,就這麼将昏過去的女子刺了個對穿。
一個臨陣脫逃的士兵,看似重情重義,卻随時随地都能将人推出去,自己永遠端着那副深情模樣,實際上不過是狼心狗肺之徒。
田通判這般狠辣之人都被此景所驚,提聲道:“你這歹人!”
鄧英趁機抽刀反擊,刀光劍影之間,田通判驚覺他手中之刀竟是已然全軍戰死的征北軍特有官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