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頗為友善的店小二又來了,臉色為難:“客官,想必掌櫃的今日有事不回來了,不若明日您再跑一趟?”
事已至此,隻能這麼辦,葉雲昭離開後,店小二同衆人道:“這幾日都仔細瞧好了,萬萬不可讓方才離開的婦人再進來了!活脫脫的木頭轉世,怎地這麼能坐!”
至于這些,葉雲昭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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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風和煦,是個好日子。
葉雲昭起了個大早,特意從包袱裡掏出一身新衣裳,專門換洗婚後,又巴巴地往豐樂樓去了。
昨日還十分好說話的店小二,今日竟變得兇神惡煞起來,擁着推着不讓她進:“連飯都吃不起,你能有什麼生意!滾開滾開,昨日都白喝了一日的茶水,怎地?今日還想來白吃白喝不成!”
她這才意識到,原來不是店小二友善好說話,她怒目而視:“若是不願直說就是,何苦浪費我一整日的時間!”
葉雲昭甩袖離去,這一回她沒再去大酒樓,隻在街上尋覓了一家差不多的,名叫劉記酒樓,瞧着寬敞明亮,不過桌凳陳設老舊,唯有櫃台側挂的一副字保存還算得當。
她進來時,劉掌櫃正在櫃台處打算盤。
葉雲昭快步上前:“掌櫃,能單獨聊一會兒麼?”
待算出數字,仔細記下後,劉掌櫃才擡頭看她,上下打量過後,道:“何事?”
葉雲昭面露喜色,連忙把小竹籃放在櫃台上,掀開粗布,露出裡面灰撲撲、幹巴巴、像樹杈一樣的編笠菌:
“不知掌櫃可吃過編笠菌?您瞧瞧,别看他不起眼,但炖湯也好炒菜也罷,隻要放進去些許,味道鮮美,勝過許多蘑菇……”
沒等她把話說完,劉掌櫃連連擺手,打發叫花子般地扔竹籃裡兩個銅闆:“不要!不要!”
未等她再說,劉掌櫃頗不耐煩地斥責小厮:“福生,你還傻站着做甚,還不快點把這窮叫花子打發出去!”
那個叫福生的小厮急急忙忙上前推她,葉雲昭身影一閃,急切道:“掌櫃的你若是不信,我免費送你一些,你把編笠菌洗淨泡水,加到老母雞湯中味道當真不同!”
見她這般不死心,劉掌櫃斜撇了一眼竹籃裡的爛樹枝,冷哼道:“我家用的蘑菇可是聞名天下的登州雞絲菌,你這哪來的毒蘑菇就敢攀比!”
雞絲菌?葉雲昭一愣,這不就是松蘑麼!
松蘑雖被稱為野生蘑菇之王,但特殊的氣味有人喜愛有人厭惡,再加上滑脆的口感,可謂是兩極分化嚴重。
若用羊肚菌煲湯,滋味鮮美,更适合大衆口味。
劉掌櫃見她不走,又催促幾聲,小厮也黑着臉拉她。
葉雲昭忙道:“若是我沒猜錯,想必喜歡雞絲菌的總是那些人罷!難道掌櫃就不想吸引新客源?!”
“等等……”劉掌櫃擡手叫住了小厮。
這話顯然是說到了劉掌櫃的的心坎裡,他家的酒樓是祖傳的,不像旁的酒樓還有勞什子租金的煩惱,這可是禦賜酒樓!他自幼聽着家中舊事長大,當初祖父年幼時,家中長輩曾進宮為天子做飯,因着天子滿意,還特題了字、賞了金銀,自然算得上無上榮耀。即使如此,那麼生意也好,名聲也罷,原應是越來越好的。
可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一代又一代地傳下來,竟一日又一日地蕭條了。如今,酒樓到了劉掌櫃手裡,生意愈發糟糕,連自家的招牌菜都早已無人知曉了。
劉掌櫃并非無能之輩,研制新菜、适當降價……能用的法子早就用過了,可生意依舊不見起色。
他自嘲一笑,覺得自己實在糊塗了,竟還真想看看這婦人所說的勞什子編笠菌。
但他心中清楚,哪怕她口中的編笠菌再好,想來也是比不上雞絲菌。怎麼可能因着這一點點蘑菇,就能幫他吸引新客源呐。
當真是病急亂投醫。
他歎了口氣,臉色比方才溫和些,低頭撥弄着算珠:“罷了罷了,趕緊把她趕出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