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頭接過筷子，鼻尖微動，清淡但不容忽視的鮮香湧進鼻子，她微微擡眸，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葉雲昭，有幾分驚訝：她方才竟未曾說謊，這個自己從未見過的蘑菇聞起來居然這麼特别。

她夾起一根編笠菌，輕吹幾下後送進嘴裡，口感與京城時興的北風菌不同，多了幾分特殊的韌勁，入口先是鹹香，而後又泛出了些許甘甜。

行頭眼睛一亮，若是這種蘑菇送至和大酒樓，隻怕頗受追捧。

她垂眸看向白瓷湯碗，除了兩面金黃的豆腐，就剩下飄着幾根綠白相間的菘菜。

她又夾起一根編笠菌，湯碗裡瞧着都是尋常蔬菜，沒曾想加了這個，滋味竟這麼鮮美。行頭竟端起湯碗，把鮮美可口的湯水一飲而盡。

雖說方才葉雲昭心中還有些忐忑，見行頭如此，眼下已然安心了，她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問道：“行頭覺得如何？”

行頭把空了的湯碗放在桌上，不由得滿足地喟歎一聲，問道：“方才我見你沒有熄火，鍋裡還煮着東西麼？”

葉雲昭語氣一滞，她竟忘了鍋裡的東西！強裝鎮定道：“正是，我去瞧瞧。”

她快步往竈屋走，一進去，屋裡滿是濃郁的香氣，葉雲昭害怕糊底，更怕因着此事把事情搞砸了，連忙掀開木蓋，編笠菌霸道的鮮奪鍋而出，引得屋裡其他廚娘頻頻回頭。

葉雲昭顧不上這些，快速熄了火，又急急忙忙地翻動鍋裡的菌菇豬肉焖飯，上頭的米粒看着是油潤潤的，下頭的米粒一翻上來，竟成了一塊塊金黃的鍋巴飯，萬幸的是并未糊底，有些鍋巴瞧着有些焦過頭了。

她松一口氣，連忙把鍋裡的東西盛出來，端給行頭嘗。

這一回行頭沒讓葉雲昭給她盛飯，而是迫不及待地用湯勺蒯了一勺，簡單吹了兩下便急切地送進口中。

這一回，味道又不一樣了。

油潤的米飯混着炒的有些焦邊的編笠菌，豬肉不多，偶爾吃到一些，口感則更加豐富，鹹香美味，焦香四溢，霸道的鮮味裹着一點點回甘在嘴裡橫行，金黃色的、焦脆的鍋巴反而成了點睛之筆，既豐富了口感，又減輕了過分油潤帶來的膩。

“你怎麼做了兩道菜？”行頭吃了滿滿一大碗後，輕輕擦拭着嘴角的油迹，不緊不慢道，“難不成你是廚娘？”

聞言，葉雲昭搖了搖頭，頗為真摯地解釋道：“兩道菜，一素一葷，我想讓行頭知道編笠菌特别之處，想必親自吃過能抵下我的千言萬語。”

“看在你做的這頓飯份上，我也不瞞你。”行頭一臉欣賞，“若是你能保證供給的産量，京城，會源源不斷地買。”

葉雲昭眼睛一亮，臉上是難以掩蓋的喜悅：“當真？”

“自然是真的，你們那裡能産多少？”行頭追問。

若是西鄉家家戶戶搭建菇棚，就按着先前的規模算，每年冬天大約能收三茬編笠菌，如此算來，最少能有二百斤新鮮編笠菌。二百斤聽着多，可若是曬成幹貨，大約隻有二十五斤……葉雲昭越算越上愁，先前賣不出去愁，如今能賣出去可是産量太少也愁，她下定決心，這次回去，必須要讓百姓擴大規模！

她擡頭看向行頭，心一橫，道：“産量算不上少，可眼看着就要開春了，也不能說是編笠菌的時令了，若是行頭願意，今年大抵還能再出一百斤新鮮的編笠菌。想必行頭也見過旁的蘑菇，隻怕是八九斤新鮮的才能曬成一斤幹貨。”

聞言，行頭心中略有些可惜，産量實在太少，總共不過十幾斤的幹編笠菌，估摸着京城中随意一家大酒樓便能全部定下：“來年呐？能産多少？”

“這個請行頭放心，我們那裡種植編笠菌的規模很大。”葉雲昭胡謅道，“最少能有四百斤鮮貨，您放心就是。”

行頭微微點頭，思索片刻後起身：“成，一斤曬幹的編笠菌多少錢？”

葉雲昭立即在心裡撥楞起了算盤，在陵南縣，七八根新鮮的編笠菌隻是賣一文錢，在京城，那價格自然不能這麼算了。她大概回憶了一下，一斤新鮮的編笠菌大約有四十個，八斤就是五百個，曬幹之後先算作一斤幹編笠菌。

若是三、四根一文錢，葉雲昭不大願意，她這麼費心費力地跑來京城，可不是隻為了賺幾個錢，可若是一根一文錢，聽着好似有些張狂……她越想越後悔，早知這般順利，她誠該先去雜市打聽打聽普通蘑菇的價錢的。

見她這般糾結，行頭忍不住開口問道：“怎地？沒定好價錢？”

“倒也不是。”葉雲昭故作憂慮地歎了口氣，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行頭，不是我磨蹭，隻是這編笠菌您方才也嘗了，味道實在鮮美，即使是放在我們嶽州那窮鄉僻壤之地也是賣得了大價錢的，但是……”

“但是什麼？”

葉雲昭擡眼看她，眼睛裡滿是愁緒：“但是我與行頭投緣，若是說的價錢高了，實在是不懂事，可若是說的價錢低了，我又怕對不起村裡的鄉親們，唉……”

行頭閱人無數，心裡猜出了她的小算盤，隻是眼前這個女子實在有趣，竟有幾分像自己年輕時的樣子，她欣賞得緊，倒也不覺得她所言唐突，反而笑道：“成了，我與你也算有緣，我便與你托個地，你這些編笠菌我至多能給你這個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