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客棧坐落在南淮城乾元坊之中,店面不大,有個小院,一樓打尖,二樓住店。
一樓大堂冷冷清清,角落裡僅有一桌坐了兩個人。
這張老舊的榆木桌上擺着好些美酒佳肴。
紀映陽坐在桌邊,左手捧碗,右手拿筷,身穿金絲花邊鴉青袍,頭戴镂空雕花白玉冠,身背黃銅師刀,腰束雲紋腰封,腰封上還系着一支紅木長笛。
坐他對面的冉青雲卻灰頭土臉,此時正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咬牙道:“這就是你所說的‘情況緊急’?”
從收到紀映陽“情況緊急”的消息開始,冉青雲就施展輕功,動身前往南淮城。
中途餓了困了,找個驿站湊合一會兒,休息好了又即刻啟程。
四天的路程,硬是不到兩天就趕完了。
連鄉親們送的杏花雞和黑羽鴨都被颠得奄奄一息,更别提那兩條可憐的桂花魚了。
小黑蛟纏在冉青雲的手腕上,感覺自己如同坐了兩天的超速快車,晃得是腦袋發沉、暈暈乎乎,半路上連吐了好幾回,到現在還無精打采地窩在袖子裡,蔫頭耷腦,可憐兮兮的。
結果,冉青雲風塵仆仆地走進錦繡客棧一瞧——紀映陽正用午膳,身上是錦衣玉帶,滿桌是珍馐美馔,吃得是滿嘴流油。
好好好。
我在那兒辛辛苦苦上演“奔跑吧姐們”,你擱這兒開開心心參加“向往的生活”?!
紀映陽大口大口地啃着雞腿,吃得是津津有味,看着是十分欠揍。
他邊嚼邊說:“現在的情況确實已是十萬火急。”
他咽下嘴裡的雞肉,抽出手帕擦了擦嘴,說:“師姐,你有所不知。兩日前,我一進南淮城,就和城主誇下海口,四日之内必定拿下九尾狐妖。”
“按我原定計劃,我第一日覓得線索,第二日趁勝追擊,第三日破竹建瓴,第四日旗開得勝。”
他長籲一聲,悲從中來:“如今這四日之約已經過半,捉妖一事卻毫無進展。這樣下去,丢的可是我們玉清山莊的臉面,事關重大啊!”
呵呵。
捉不到妖怕丢臉,诓騙師姐就不怕丢命是吧?
冉青雲陰沉着臉,青筋暴起,攥緊拳頭,轉轉手腕,打算讓他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紀映陽見勢不妙,急忙端起一碗甜水往冉青雲面前獻,企圖給師姐滅滅火,谄笑着說:“師姐,您消消氣,消消氣!您平日裡不是最愛喝甜水了麼?快嘗嘗這砂糖冰雪冷元子!”
生死關頭,他巧舌如簧的推銷本事派上了用場:“您看,裡面這小丸子是由黃豆粉和砂糖制成,再浸到加了冰的蜂蜜水裡,清涼解暑!”
砂糖冰雪冷元子?
這倒是冉青雲從沒聽過的稀罕飲品。
作為一個上輩子每天兩杯奶茶的甜品愛好者,冉青雲很難拒絕。
她接過那碗甜水,嘗了一口,确實美味。小丸子軟糯彈牙,蜂蜜水香甜爽口,入口涼滋滋、甜絲絲的。
但她堂堂玉清山莊親傳大弟子,豈是一碗冰飲就能收買的?
她擺出師姐的架子,拿喬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出門就花錢大手大腳的。我看你不是來捉妖,分明是來享樂。”
不遠處,坐在賬台邊的一位老媪聽見這話,急忙拄着拐起身探頭,說:“不收錢,不收錢!我這做掌櫃的,幾頓飯還是請得起的。”
此人正是錦繡客棧的掌櫃,芳齡六十,姓劉。
劉掌櫃四日前受了傷,如今臉上仍舊青一塊紫一塊的,脖子上還帶着一圈駭人的瘀傷,觸目驚心。
不過,她雖鼻青臉腫,精氣神卻還行。
她莞爾一笑,朗聲道:“你們為了保護南淮城,千裡迢迢、遠道而來,我怎麼能昧着良心賺你們銀子呢?”
“那也不能白送啊。我們妖還沒捉,倒先白吃白喝上了。”冉青雲指了指那碗冰雪冷元子,“單說這冰飲就不便宜了,冰井務一塊冰磚都要賣四十文錢呢。”
聞言,劉掌櫃連連擺手,說:“唉呀,不貴的,不貴的。我們客棧裡有地窖,隆冬凍了冰存裡頭,入夏再拿出來用,做這冰飲花不了幾個錢。”
興許是怕再推诿下去冉青雲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劉掌櫃借口要繼續對賬本,埋着頭往帳台後頭躲,活像隻一頭紮進土裡的鴕鳥。
冉青雲還欲再說,被紀映陽按住了。
紀映陽壓低聲音說:“别勸啦,勸不動的。我之前好說歹說,劉掌櫃都不願意收錢。我偷偷就把銀子硬塞給她養女了。隻多不少,你放一百個心吧。”
“養女?”
“沒錯。”紀映陽點點頭,“劉掌櫃的養女,名叫白燦燦,她……”
說到一半,後廚門簾一掀,一位女子走進大堂,手上還端着一盤香酥雞。
她個子不高,明眸皓齒,梳着飄渺随雲髻,穿着桃色輕紗裙,貌美得與這破舊的小客棧格格不入。
紀映陽聞聲擡頭一看,笑道:“巧了,我們正聊到你呢。”
他掌心朝上,四指指尖指向冉青雲,做了一個禮貌介紹的手勢,對那女子說:“這位是我同門師姐,冉青雲。”
又指向那女子,扭頭對冉青雲介紹:“師姐,這位就是剛剛和你說到的白姑娘。”
白燦燦淡淡一笑,和冉青雲打了招呼,把香酥雞往桌上輕輕一放,說:“菜上齊啦,你們吃好喝好,有需要随時喊我。”
她聲音沙啞,帶着濃濃的倦意,臉色也很憔悴,或許是這幾日的飛來橫禍已讓她心力交瘁。
紀映陽見白燦燦臉上愁雲慘淡,寬慰道:“白姑娘,不用擔心,你們很快就不用再擔驚受怕了。我這位師姐可比我強多了,有她相助,破案捉妖還不是手拿把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