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哥!”林航來到童澤身邊,掰過他肩膀,上下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到,“你沒事吧?”
“我沒事。”童澤揉了揉肩膀,注意力全在李銘身上,随口問林航,“你怎麼來了?”
“我剛在樓上,站窗戶前看見他跟着你進了小花園,我不放心,下樓就跟過來了。”林航簡單解釋道,又轉身看向李銘,眼神蝕骨的冷,質問:“你偷偷跟着他幹什麼?”
李銘剛才被打得連連後退,差點沒站穩,他将将穩住身子,抹了一把被打腫的嘴角,不甘示弱道:“你又是他什麼人,幹什麼管這麼寬?”
“我是他什麼人你沒必要知道。”林航冷笑一聲,上前揪住李銘衣領,盯着他精緻泛紅的眉眼,語氣不善,“但你剛才的舉動,就他媽很不地道,大晚上跟着童澤進花園小路,你想幹什麼?你倒是解釋解釋啊!”
童澤怕林航跟李銘起暴力沖突,趕緊上前拉他,“林航,别激動,一會兒巡邏員要來了,你先放開他!”
“我不放!”林航的手揪得更緊了些,手背青筋突起,冷冷同李銘對視,眼底滿是不屑,問童澤:“澤哥,他觊觎你這事兒,謝逸知道嗎?”
不知道的還以為童澤在這裡私會第三者呢!換做他是謝逸,也絕對不能接受。何況現在的情況,是眼前這個李銘偷偷跟蹤童澤,玩背後“偷襲猥亵”那一套,他更不能忍。
“林航,先放開!”童澤觀察着周圍,暫時還沒有人注意到這邊,“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遠遠就看見他親密地摟着你躲到假山後邊來,你是被動的,他不是對你圖謀不軌是什麼?”林航狠狠噙着李銘,力道甚至比那天謝逸的都大。
他最崇拜的哥哥成為謝逸的人,已經夠讓他給自己做一番思想工作的了,現在居然又冒出個李銘?這都什麼破事兒。
“……”童澤一個頭兩個大,當下的情況完全不适合跟林航解釋那麼多,當務之急是趕緊阻止一場不必要的打架鬥毆事件,否則這事兒一傳出去,必然會成為全校的焦點。
他使勁兒擋着林航,試圖将李銘的衣領從林航手裡解救出來,急道:“我倆以前認識,你先放開他,我之後再跟你解釋。現在不能打架,打架你會被記處分的!”
“認識?是什麼關系?”林航扭頭看童澤。
還沒等童澤回答,李銘竟語出驚人,眼裡透着幾分病态的癫狂:“能是什麼關系,當然是戀人的關系了,呵……你剛才說對了,我就是觊觎他,你還能管得了我怎麼想?”
李銘内心深處那隐約的被虐傾向又在蠢蠢欲動,他想控制都控制不住,所以才會故意拿話去激怒林航。
他眼鏡後的雙眼死死盯着距離自己不到十公分的林航,火星四濺,他甚至想再刺激刺激他,“謝逸是他男朋友我知道,可你呢,你又是他什麼人?憑什麼來管我能不能喜歡他?”
“李銘你!”童澤簡直要瘋,拉鋸二人的同時,又瞪着李銘,“你胡說什麼呢?還嫌事兒不夠亂是嗎?”
正說着,“嗡嗡”聲響起,童澤褲兜裡的手機振動起來,他掏出一看,是謝逸,“喂,逸哥!”
“你在哪兒呢?不是回來洗澡的嗎?”謝逸焦急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
“我在小花園,咱倆喂小刺猬這裡。”童澤急道,“逸哥,你快來,林航和李銘打起來了。”
“操!等我!”謝逸說罷挂了電話。
童澤把手機揣進褲兜,又上前去抓林航,顯然在他接電話的時候,這兩人也沒閑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誰也不饒誰。
“呵……戀人?原來是前男友啊!明知道他現在有男朋友還來找他,你是不是犯賤?”林航擋開童澤,狠狠道:“我話放這兒了,他的事我就是能管!還管定了!”
“對,我是犯賤!那也是我跟童澤之間的事,輪不到你管!”李銘不打算跟這家夥扯太多,想掰開他牽制着自己的手,卻怎麼也掙不開,“你他媽放開我!放開!”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林航又想起剛才李銘強迫他哥那一幕,一氣之下也懶得再管那麼多,淩厲的拳頭再次上場,又一拳打在了李銘的臉頰上方。
“啪”的一聲,眼鏡被打在地上,李銘本就單薄的身體哪裡經得住林航這拳頭,朝後趔趄兩步一個沒站穩摔在了地上。
“你倆瘋了!”童澤上前就往開拉林航,林航力氣大,根本就不是他能拉得住的。
李銘就着半坐在地上的姿勢,狠狠踹向林航,譏諷道:“你他媽,那兒來的高一小孩!”
“李銘!閉嘴!”童澤服了李銘,他都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在故意激怒林航,按理說他不是那種會惹事兒的性格啊。
“高一小孩!你說我高一小孩!”林航雙目赤紅,眉頭擰成疙瘩,他最不樂意這些沒比他大一兩歲的人叫他小孩。現在他顯然被觸到了逆鱗,見李銘掙紮着站了起來,又是一拳打在了李銘腹部。
這一拳沒收力度,李銘蜷縮在地上怎麼也起不來,因疼痛臉上表情有些微扭曲,嘴裡卻還在刺激林航:“你就是小孩!再打啊!來!有本事繼續打!”
“操!你以為我不敢?”林航眼神似淬了毒,他又要出手,被童澤一個閃身擋在了李銘面前,緊張阻止:“林航!住手!再打會出事兒的。”
正巧這時,謝逸也跑了過來,“童澤!”
他看着眼前這一幕,就知道暴力鬥毆已經發生,誰打了誰,誰當拉架的,一目了然,
“逸哥,你終于來了!”童澤一直緊繃的神經,在謝逸出現的這一刻,終于松開了些。他擋着林航,“逸哥,你幫我管着他,我看看李銘。”
“不用了!”林航整了整校服外套,走到一旁。他瞅了眼李銘站也站不起來的虛弱樣子,頓時失去了繼續下去的興趣,怒意也降下幾分,冷嗤:“我不打他了,才三拳,就那樣了,還他媽故意激我。”
他是真想不明白,李銘這個人,明知道不是他的對手,還不斷語言刺激,到底是怎麼想的。
剛才自己那三拳,一點力度都沒收,重重打在李銘臉上身上,夠他痛苦的。而李銘,僅僅隻是朝他踢了一腳,卻連腳踝都沒夠着,除此之外,他基本上沒動手,一直處于弱勢。
就算他再瘦,也是個一米八的大男生,怎麼打個架,連全力都不帶使出來的,打得沒勁透了。
這根本就不像個打架的,這簡直就是故意找打。
童澤沒再管林航,快步上前抓住李銘手腕,擔心道:“李銘,你怎麼樣?能起來嗎?”
謝逸也來到李銘身後,扶起了他的肩膀。他對童澤表現出來的急切一點也不意外,即便再讨厭李銘這個人,也不能把他扔在這裡不管。
“童澤,先幫我找找眼鏡。”李銘沒有了眼鏡,再加上周圍漆黑的環境,眼前一片模糊。他不顧腹部疼痛,茫然地在地上四處摸索着,卻怎麼也找不到。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眼鏡的破損程度,沒有眼鏡,他要怎麼上課,現在手裡的錢緊巴巴的,再花個幾百塊錢配眼鏡,那他這半個多月就白省錢了。
“我給你找。”童澤起身在周圍轉了一圈,從旁邊的草叢中找到了李銘已經被打碎了一個鏡片的眼鏡,遞給他,“給,就是少了一個鏡片。”
“……”李銘松了口氣,緩緩戴上了,“有一個,總比沒有強。”
童澤心裡突然就有點難受,莫名其妙的難受。李銘剛才那是何苦,明明前一秒還跟他說要做朋友的,後一秒卻在林航面前說觊觎他。
他現在總有種感覺,覺得李銘并沒有他這幾年來想象中的背叛者的樣子了。
李銘剛才對他說的話,可信度提升了很多。他是真的在為當年的事後悔,也是真的想和他關系近一些,僅僅隻是成為朋友的那種近。
就算以前有再多恩怨,剛才李銘的舉動再不合适,當下的情況都比那些重要多了。他能看出李銘現在的狀态,不太好。
嘴角破損,額頭腫了起來,眼角也被鏡片劃了一道小口子,更讓童澤憂心的是,李銘被林航擊中的上腹部,那一拳,足已打斷肋骨。
所以,他現在非常擔心,不論如何,也不該讓李銘受傷。
縱使謝逸在旁邊,縱使他不願和李銘有肢體接觸,可這會兒他也管不了那麼多,焦急情緒占據上風,童澤往起扶李銘肩膀,“胃是不是很疼?能起來嗎?”
“……”李銘勉強笑了一下,眼睫微垂,說話有氣無力地,“能!我腿又沒被打。”
面對童澤的關心,他本該高興才對,應該趁此機會跟童澤親近起來,享受他的攙扶,進而關系可能會拉近一些。可不知為何,這一刻,他突然就不想了,渾身像洩了氣的皮球,從内到外都軟踏踏的,倔強也好,面子也罷,好像靠憐憫得來的東西,并非他真正想要的,骨子裡的清高作祟,他甚至想遠離。
這一身狼狽,又破敗不堪的自己,觸碰到童澤的善意,會覺得燙手,仿佛,那就不該給他這樣的人,病态的自厭自棄。
讓童澤陪着自己進進退退,闖進他的生活又想退出,矛盾,又别扭,可恨,又可笑。
“你确定你能起來?”一直沒說話的謝逸突然問道。
“我确定,你起開吧,謝了。”說着李銘右手撐着地面,左手捂着腹部,緩緩站了起來。腹部的鈍痛還在持續,他秀氣的眉緊緊蹙起,下唇内側被咬出血痕。
童澤不顧李銘抗拒,見他按在胃部,緊張道:“不行,你需要去校醫室。”
“校醫室關門了。”謝逸提醒道,“隻能去醫院了。”
“不用!一會兒該查寝了。”李銘擺了擺手,看向童澤,眼神軟下來,“一拳而已,能打成什麼樣,應該就是軟組織損傷,現在疼得不厲害了。”
“那……你額頭?”童澤視線上移,目光落在李銘腫起的額角。
“貼個創可貼就行了。”李銘勉強笑了一下,“謝謝你關心我,我保證沒事兒,走了。”
說罷,他竟沿着小路蹒跚而去,留下童澤三人站在原地。
每個人都懷揣着不同的心思,注視着即将消失在小花園路口的李銘。
從某種程度上,童澤是個心軟的人,面對這樣一次又一次用不同方法接近自己的李銘,他更是做不到不心軟。
他當下就決定了,如果李銘再找他說要成為朋友,他一定會答應。所有的恩怨都會了結,他們之間的過去,也遠遠沒有達到死都不會原諒的地步。
他對李銘早已沒有了喜歡之類的感情,因為他的喜歡全部給了謝逸,但是成為朋友,他會盡力說服謝逸同意這件事,而他也相信謝逸是懂他的。
可他畢竟是臉皮薄的人,今天的不愉快過去之後,他依舊不會主動去找李銘,但隻要李銘再次來找他,他就會同意,同意原諒他,同意緩和關系成為朋友。
謝逸的心裡也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有點酸,有點澀。他有預感,李銘遲早會闖進他們之間,确切來說,是快了。
因為童澤的态度很明顯地動搖了。
他不是沒想過這一天會到來,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然而仔細一回憶,兩個月以來,李銘的每次蓄意接近,都進一步拉近了他倆之間的關系,隻是作為當事人的童澤和李銘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是這次毆打事件,加速了事情的發酵。
如果李銘的接近是為了從他手裡搶走童澤,那他謝逸死也不會答應,但如果李銘隻是為了跟童澤做回普通朋友,他是可以接受的,他會依着童澤。
很多時候,兩個人之間,某種關系的逐漸形成,某種情感的悄然萌芽,打破原來,化幹戈為玉帛的情誼重新建立,當事人本身表面上擰着股勁兒,那是當局者迷,事外之人則是旁觀者清,既然已經無法再把這種關系斬斷,那他這個男朋友能做的,唯有接受,在自己底線之上的接受。
謝逸走到童澤身邊,拍了拍他肩膀,“走吧,你的澡洗不成了,還有十分鐘熄燈。”
“逸哥。”童澤扭頭看向謝逸,緊緊握着他的手,眼裡傳達的信息不言而喻,他知道,謝逸讀懂了他的意思。
一直靠在假山旁的林航走了過來,作為最後一個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他有些不滿童澤對自己的隐瞞,“哥,那個李銘,跟你到底是什麼關系?”
“……有時間再講給你聽。”童澤說,“今天太晚了。”
“不行,你簡單說說。”以林航的性格,怎麼能忍到以後。
“邊走邊說吧,快熄燈了。”童澤率先轉身朝宿舍樓的方向走去,林航和謝逸跟在了他兩側。
“簡單點說,我倆初二試探暧昧過,但并沒有做過出格的事,吻都沒吻過。那晚在學校樹林裡嘗試接吻,還沒吻上就被主任發現了,然後傳遍全校,被叫家長,被警告處分,最後雙雙轉學。”童澤覺得自己現在再說起這些,就像是在說别人的過去,“那天我倆在班主任、年級領導和家長面前,被質問是不是同性戀,誰帶壞了誰,他很慌張,否認性向,還說是我主動找的他,但實際上是他主動的。我那會兒對他是有好感的,一聽這話,簡直天崩地裂。大概就是這樣。”
“……”林航着實沒想到他哥居然還有這麼一段過去,自己是同性戀的事被全校知道被指指點點還退學,那該多痛苦,而李銘居然當着所有人的面,不承認不負責。兩個人明明一起深陷水深火熱之中,李銘想脫離,卻要踩在他哥身上。
林航現在都有點後悔,剛才應該在李銘肚子上再來幾拳的。
“林航!”童澤瞅着弟弟一臉的怒意,就知道這家夥肯定會為他不甘,寬慰道:“你打都打了,應該解氣了吧!以後不許再這樣了,今天是咱們運氣好,沒有被發現,要不然肯定完蛋。”
“他,他可恨呐!”林航仍然氣憤,虧他第一次見李銘,還覺得他顔值特高人也挺帥的,誰知他人品居然那麼差,“有他這麼不地道的人嗎?剛才居然還偷偷跟着你,操!”
一聽這個,沉默的謝逸才終于想起來,還沒問童澤怎麼回事呢,他握住童澤小臂,問:“童澤,李銘偷偷跟着你?”
“嗯。”童澤點頭,“你去超市,我走這條道去喂小刺猬,李銘跟在我身後,被下樓的林航發現了。李銘一上來就讓我原諒他,跟我說了很多道歉的話,還說不會拆散咱倆,隻為跟我關系近一些。他……其實挺孤單的,能看得出來。”
“他……是不是摟你抱你了?”謝逸又問。
“額……是,激動嘛!就掰我肩膀,我推都推不開。”童澤簡單叙述了一下,說得若無其事的。這個醋,他不想讓謝逸吃,畢竟真沒必要。
“啧……要是我在場,也得揍他幾拳。”謝逸活動了一下手腕,輕嗤道。
“行了!”童澤拍了拍他的手,“我總是不理他不回應,他也是被逼急了。”
“可是哥!”林航又想起李銘刺激自己的話,“他說他還喜歡你,觊觎你啊!”
“那應該就是故意刺激你,讓你打他。”童澤說,“他跟我說隻做朋友的話不像假話,我看的出來,他這個人,不會做插足别人,當第三者的事兒。所以,他如果隻為跟我緩和關系,肯定不會說那些偏激的話,但挨了你一拳之後,他顯然情緒太過激動,沒考慮那麼多,隻為惹怒你故意那麼說的。我現在都懷疑,他是不是心理有點問題了,這種感覺,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了。”
“好像……還真是……我剛才也有這種懷疑,懷疑他就是故意找打呢,連手都不還。”林航啧了一聲,突然覺得李銘這個人,可恨的同時,似乎又變得怪異起來了。
“小童澤。”謝逸攬過童澤肩膀,“李銘如果隻是為了跟你做朋友,我會同意,但是,我一定要讓他打消所有喜歡你觊觎你的念頭。”
“呵……”童澤沒忍住笑了,他就知道謝逸會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嗯。”
三人進了男生宿舍大門,林航朝右邊的方向走了,童澤和謝逸進了左邊第一棟樓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