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澤跟謝逸一路跑到食堂一樓，轉了一圈，熱乎的飯菜已經沒有了。兩人又上了二樓，找到那家他倆經常吃的私家小炒，點了三個菜他倆吃，兩個菜帶給李銘，又點了米飯和雞蛋湯。
等做菜的功夫，童澤又回想起李銘桌鬥裡的那那盒壓縮餅幹，問謝逸：“逸哥，你說……李銘真的每天都吃那幹巴巴的餅幹嗎？”
“嗯，應該是，宿舍裡估計還有别的。”謝逸點點頭，“我想想啊，有幾個晚飯的時間，他也沒動過，就一直在那兒坐着。有一次咱倆中午回宿舍，你感冒鼻子不通氣，他們宿舍開着一點點門縫，我聞到了泡面的味道。”
童澤“啧”了一聲，“為什麼呢？好好的食堂飯不吃，卻偏偏吃那些。”
“節省時間為了學習？”謝逸挑眉猜測道。
“不太可能。”童澤搖了搖頭，“過了高峰期吃飯能耽誤他多長時間？”
“厭食症？”謝逸又給出一種可能性。
“厭食症……這個一般都是什麼都不吃的那類吧！大多數是女生為了減肥，慢慢患上的。”童澤又搖頭，“李銘，我覺得不太可能，他不至于到那麼誇張的程度。”
謝逸也跟着分析道：“壓縮餅幹一遇水瞬間膨脹到很大體積，增加飽腹感，飯量不大的人，像李銘吃一點就會很飽，泡面嘛……”
童澤接下了他的話，“盒裝泡面四五塊錢，袋裝兩三塊錢，一頓一個足矣，也就是說，他是……為了省錢？這些東西，能解餓還花不了多少錢，一頓的消費幾乎是在食堂吃飯的一少半，那他最大的可能就是為了少花錢。”
“對，八成就是這樣。”謝逸說，“他……缺錢，剛才還說讓你帶便宜的。”
童澤“啧”了聲：“怪不得，這種可能性确實是最大的。可是為什麼呢，他一個高三生，這麼下去身體會受不了的，他家裡不給他錢嗎？”
“你回憶一下，他家裡是個什麼情況？”謝逸從窗口接過兩袋子飯菜，拿出飯卡準備刷卡。
“诶，逸哥！”童澤攔住他，“我刷吧，有李銘的一份，還是我來吧。”
“行吧！”謝逸這次沒和他搶，等童澤刷完，拎起了袋子，“走，回宿舍。”
走出食堂，一直在回憶的童澤突然開口：“逸哥，我想了半天都想不起來。我倆初一不熟悉，初二坐的近了，熟悉了一點，從決定試試，到發生那件事，一共也才半個多月的時間。印象中，他從沒主動告訴過我他的家庭狀況，我也沒問過他，但在我家聊天那次，他對我的家庭是簡單了解過的。靠，真是失誤啊！”
“我覺得他是故意不告訴你的，一般這種談心，你都把你的家庭情況告訴他了，他卻不告訴你，那就是他不想說。”謝逸分析道。
“我得找個機會問問他。”走到宿舍樓下，童澤從謝逸手裡把李銘的那份飯接了過來。
“他那麼固執，我估計不會輕易告訴你的。”謝逸說。
童澤也想過這種可能，說：“林航上周日去過他宿舍，這周日吧，讓他再去一次，趁機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比如他的手機通話記錄，微信聊天記錄什麼的。”
站在李銘宿舍門外，謝逸敲響了門。
十分鐘前。
李銘回到宿舍，宿舍裡隻有一個舍友在，叫秦向城，這也是不久前他剛記住的名字。
秦向城回過頭看了李銘一眼，又轉了回去。
李銘走到自己書桌前，坐下了。他現在沒心思幹别的，能做的隻有發呆。
宿舍裡，大概因為他是轉校生，性格又孤僻，其他三個别班男生幾乎很少跟他交流。他們當然知道李銘成績好、顔值高，可即便如此，他那愛答不理、冷漠疏離的性格也一點都不讨喜。時間長了，自然就沒人願意跟他說話了。
某些時候，這間宿舍，就像是其中三個人孤立了第四個人一樣。
李銘對這種現象，已經習以為常。
大概過了十分鐘，宿舍門被敲響，李銘的心髒也跟被敲了一下。
“誰啊？”坐的離門比較近的秦向城問了一句，随即起身去開門，“謝，謝逸？”
全校公認的學神兼校草一号，誰能不認識。
門又打開了一點，秦向城又看到了站在旁邊的童澤。童澤走上前，“你好，我是童澤。”
“哦哦，我知道。”秦向城點頭，全校公認的學霸兼校草二号，誰能不認識，“有事嗎？”
“李銘在嗎？”童澤問。
“在。”秦向城側過身，“那兒坐着呢。”
“嗯。”童澤本想讓李銘過來的，可想了想又改變了主意。他把手裡熱乎乎的飯菜和雞蛋湯遞到秦向城手裡，“同學，麻煩你，把這個給李銘。”
秦向城接過飯，“行。”
童澤又往裡瞅了一眼依舊側身背對着宿舍門的李銘，說了聲“謝謝”，便關上了門。
秦向城來到李銘跟前，把飯放他桌子上，“給，你的飯。”
他不知道今天為什麼會有人來給李銘送飯，就他之前對李銘的觀察，他每天中午回宿舍李銘都在，有的時候能聞到泡面味，有的時候，他回來早，還會看到李銘正在那兒吃餅幹。
這一點，他們三個人都發現了，好奇歸好奇，卻從來沒問過李銘。這種食堂的飯，他今天還是第一次見李銘吃，還是謝逸和童澤送過來的，這就讓人有點兒摸不着頭腦了。
“嗯，謝謝。”李銘應道，但并沒有擡頭。
“那個……”秦向城試探性地問，“你跟他們很熟？”
要在平時，他不會多嘴問一句的，但今天，他突然很想跟李銘多聊幾句，就算李銘不理他，他也沒什麼損失。
如果李銘和謝逸童澤關系很好，那他可得小心點，不能惹到李銘了。
“啊？”李銘沒想到秦向城會問他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搖頭道：“不，不熟。”
秦向城得到了回應，自然要抓住機會多問點兒，“不熟？那他們幹嘛給你送飯？”
“……”李銘歎了口氣，有點不耐，“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們出于好心吧！”
說着他便打開了飯盒，香氣撲鼻的飯菜擺在眼前，除了量大，都還冒着熱氣，這應該是讓小炒窗口現做的吧！如果是窗口打的菜，這個時間點兒肯定涼了，量還沒有這麼多。
李銘看着眼前的一盒土豆炖牛肉、一盒豆角茄子、一份雞蛋湯和一盒米飯，内心的苦楚，簡直難以形容。
有多久了，多久沒有吃過剛出鍋的熱氣騰騰的飯菜了，他已經記不清了。
轉來一中後，他偶爾去食堂，也隻是吃窗口打的拼成一盤的飯菜，他習慣去的晚一些，為避開童澤他們，他更是直接去公認比較難吃的食堂三樓，每次去，飯菜都是涼的，最近一兩個月，他食欲下降得厲害，直接懶得去了。
更别提來這裡之前，他已經有好久沒在姑姑家裡吃過飯了，暑假也是自己租房子住的，更是沒做過什麼飯，頓頓都在糊弄。
本來在之前的學校都是在食堂吃飯的，但自從高二下學期發生了那件事之後，他便不怎麼去食堂了，去了也是被人指指點點，各種異樣眼光和閑言碎語幾乎能把他淹沒。他不想，不想讓自己時刻處在衆人的口水之下。
他想過爆發，但沒有用，他一個人的力量抵不過那麼多人。
而現在這頓飯，可以說，是半年多以來，擺在他面前的最熱乎的飯菜了。
看了好久，李銘也沒動筷子，喉嚨處哽咽的感覺，怎麼也壓不下去。謝逸其實說的沒錯，哪有人不渴望關心呢。
宿舍還有同學，李銘強忍住，沒讓眼淚掉下來。
已經爬上上鋪的秦向城見他一直光看着不動筷子，又好奇了，問：“诶李銘，你怎麼光盯着看不吃啊？”
“……”李銘朝他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扭回頭拿起筷子掰開了。
第一口牛肉送進嘴裡的味道，他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好吃。
比他吃的那些速食都好吃。
可是，牛肉特有的香濃味道隻是一瞬間的，李銘越咀嚼，反胃感越明顯，他秀眉蹙起，左手用力按在上腹部，努力将牛肉咽了下去。
隻一瞬間，胃裡猛然生出一股力量，将那塊牛肉頂了上來，李銘喉間一酸，冷汗直冒，他立馬放下筷子，跑進衛生間，吐到了垃圾桶裡。
漱過口之後，他坐回桌前，看着眼前美味的食物，有些不知所措。
半分鐘後，李銘待稍微緩過來一些，又拿起了筷子，再次嘗試将牛肉送進嘴裡，毫不意外的，惡心，反胃，繼續沖進衛生間吐掉。
他不甘心，反複試了不下四五次，直到吐到眼淚都流出來，面色蒼白，嗓子拉鋸般的痛，才決定放棄，不再跟那幾塊牛肉較勁。
自己最近怎麼變得這麼矯情，食欲下降到連肉都咽不下去？
半年了，他真把自己的胃搞壞了，半個多月前，他還能吃得下去泡面，而現在，他隻啃得下去壓縮餅幹，一小口一小口地就着水或者牛奶吃，惡心的感覺就不那麼明顯。
李銘這一通和牛肉的抗争過程，上鋪的秦向城全部看在眼裡，他有些震驚：“喂，你不是吧！幾塊肉而已，就吐成這樣？”
可現在的李銘哪裡有心思理他，看着那漸漸涼下去的飯菜，李銘實在發愁。
肉吃不下去，素菜、米飯和湯，他總得吃一些，這是童澤買來的，他不能浪費，咬着牙也得吃。
李銘夾着土豆吃進嘴裡，綿軟的口感還算适口，隻不過裹着牛肉湯汁，依然刺激出了反胃感，李銘趕緊塞了一大口米飯，才把土豆順了下去，之後的豆角茄子由于油過大，他也隻勉強吃下去了一些，雞蛋湯倒是還好，他為了往下咽飯，幾乎全喝了，幸運的是，他沒有再産生嘔吐的沖動。
一頓飯，李銘吃了将近半個小時，吃到飯菜都涼透了，最終，隻解決掉了一半，剩下的，他實在吃不下了。
整個過程，他一直在努力克制着想哭的沖動，嗓子時不時就會哽咽，使得下咽變得困難，無論是感動于童澤的關心，還是愧疚于浪費食物辜負了童澤的好意，他都壓不住心底的那股酸澀難受勁兒。
李銘十分不舍地把幾個還盛有飯菜的餐盒裝進塑料袋，提着出了宿舍，到了食堂後門，他把袋子放在剩菜桶旁邊，跟師傅打了聲招呼，轉身離開。
那裡是剩菜回收處，這些殘羹冷飯，之後會被循環利用，至少比他直接扔進垃圾桶，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