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得李銘扭臉直瞪他，卻又不得不依靠他，誰讓自己在體力上比不過這小子，輸液瓶還在他手裡。
就這一鬧，讓李銘再次生起自我厭惡的情緒，他讨厭極了自己這副病恹恹的狀态。
李銘被扶到床上繼續沒輸完的液。
到飯點兒的時候，林航接到了童澤打來的電話：“小航，李銘怎麼樣了？”
林航出了醫務室去樓道裡，“輸液呢，上吐下瀉的，弱得都快站不起來了。”
“這麼嚴重！”童澤跟謝逸對視一眼，“還有多久輸完？”
“還得半個多小時吧。”林航說，“哥，他到底怎麼回事？醫生說他中午吃的飯沒問題，量也不多，是因為之前吃得太少導緻厭食症，這次得了急性腸胃炎。我問李銘為什麼不吃飯，他死活不說。”
“這個我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童澤說，“還沒找到原因，等我抽空跟他聊聊吧，你現在進去問問校醫，他什麼時候可以吃東西，能吃什麼，飲食上都需要注意什麼。”
“成，我問完發微信告訴你。”林航挂斷電話進了醫務室，問了葉醫生童澤讓他問的問題。
葉承言說：“輸完液就能吃了，要不肚子裡太空，更虛弱，體力恢複不了。最近兩三天隻能吃清淡的，最好吃流食，稀飯米粥，細面條之類的，禁忌辛辣油膩。還有，别再讓他吃之前那些餅幹什麼的了。”
“好。”林航道了謝，把醫生囑咐的編輯成信息發給童澤。
童澤又問：你現在要吃什麼嗎？我和謝逸給你和李銘帶過去。
—算了吧哥，醫務室應該不讓吃飯。李銘這樣估計晚自習也上不了了，我一會兒把他弄回宿舍。
—那我買上你倆的飯，去醫務室找你，正好那會兒他輸完，我再把輸液買藥的賬給結了，跟你一起把李銘送回宿舍。
—你結賬？那會兒我就想問你了，他看病，為什麼你結賬？
—導緻他吐成這樣的是我，午飯是我給他買的。
—這樣啊……行吧。
林航關掉手機，又回到床前坐下了，繼續盯着最後一瓶液。
盯了沒幾分鐘，他的視線就又不受控制地移到了李銘臉上。
啧，臉都瘦得凹下去了，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不過唇形倒是很好看。
話說，他在輸液的這三個小時裡，一直都在閉眼睡覺，是真的在睡覺？有這麼困？
林航伸手在李銘眼前晃了晃，燈光打下來被手擋住形成陰影，随着他來回晃動，光線在李銘的臉上忽明忽暗。
他晃了好幾下，晃得胳膊都酸了，李銘也沒有一絲反應。
呵，是真睡着了，睡得還挺香。
輸液瓶還剩最後兩三分鐘的量時，童澤和謝逸過來了。他倆和醫生打過招呼之後來到床邊，見李銘閉着眼睛，童澤小聲問林航：“在睡覺？”
林航點頭，“睡了一下午了。”
“怎麼這麼能睡？”童澤有些納悶，“藥物作用？”
恰巧聽到他說話的葉承言走了過來，說：“他在補覺，你看他臉色，還有眼下的陰影，晚上肯定沒睡好，有可能是最近幾天，也有可能是很長一段時間，這得問他了。”
說罷，他便把李銘手背上的針頭拔了下來，這個過程，躺在床上的人依舊沒醒。
“醫生。”童澤跟着葉承言走到辦公桌前，“他還得喝藥是吧？”
“對，有消炎藥，改善食欲的藥，和促進消化的藥，按照說明服藥就行，注意千萬不能再讓他節食了。”葉承言把幾盒藥推到童澤面前，又補充說：“他這個是精神性厭食症，跟心理和情緒有關，不是太嚴重，暫時先讓他飲食調理，看情況如果效果不好，就去醫院，讓醫生開處方藥，抗抑郁的、改善情緒的精神類藥物。”
童澤一聽“抗抑郁”和“精神類”等字眼，怔了一下，拿起幾盒藥，點點頭，掏出手機：“謝謝醫生，總共多少錢？”
“一百七十八。”葉承言指了指二維碼，“掃碼就行，一會兒就把他叫醒吧。”
“好。”童澤付完錢又返回床邊，“林航，叫醒他，讓他回宿舍再睡。”
“李銘！李銘！”林航搖了搖李銘的肩膀，李銘在睡夢中皺了皺眉，微微轉醒。
待視線逐漸清晰之後，他看清了眼前站着的三個人，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輸完液了，起來吧。”童澤跟林航一塊兒把李銘扶坐起來，“感覺好點沒？”
“好點了。”李銘揉了揉發脹的腦袋，聲音沙啞，“你們怎麼都來了，幾點了，是不是該上晚自習了？”
童澤看了眼時間，“晚自習上了七八分鐘了，你别去上了，我一會兒給你把晚自習的假請了，作業可以明天晚點交。”
“……”李銘自然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态很差，沒什麼意見地點了點頭，開始穿鞋。
“我給你穿吧。”童澤見狀立馬把藥放床上，蹲下身拿起鞋子，就要拆鞋帶往李銘腳上套，被李銘伸手阻止了。
“童澤……”李銘彎腰從他手裡把鞋拿了出來，有氣無力道：“你真的……沒必要這樣，我這次會生病，又不是你的錯，不該你承擔的……很多人和事，别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
“……”童澤手裡的動作頓住了，他看着李銘自己穿上鞋子，系好了鞋帶，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李銘的話是帶着疏離，但童澤能聽出來，李銘是不想讓他為他付出那麼多，更不想讓他把他當成責任。
但李銘說話的語氣，多多少少讓他心裡有些不舒服。
大概是輸液的作用，再加上補了一覺，李銘身上的力氣恢複了一些，在林航又要過來扶他的時候，他說了句：“我自己就行。”便先一步撩開簾子朝外走，“葉醫生，我輸液開藥一共多少錢？”
“你同學替你付了錢了。”葉承言指着童澤說。
李銘瞥了一眼童澤手裡的藥，“我知道，我就想問一下多少錢？”
“一百七十八。”葉承言說。
“好，謝謝。”李銘沖醫生點了點頭，把手伸向童澤，“把藥給我吧，我一會兒把醫藥費給你轉過去，你們三個回教室上自習，我自己回宿舍就行。”
“……”童澤無奈，他特别想在這兒跟李銘好好說道說道，但場合不合适。他輕輕推着李銘走出醫務室，口氣不容拒絕：“我們上課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買了粥，你現在必須吃點東西才行，我們先把你送回宿舍再說。”
跟出來的謝逸看不慣李銘總是拒絕童澤，語氣不鹹不淡地來了一句：“童澤把你生病的責任都歸在自己身上，不是你一句責任不在他就能說服得了的，你至少讓他心裡舒服點。”
“就是啊。”林航也來到李銘身邊，戳了戳他依舊有些搖搖欲墜的身體，“别總跟我們距離那麼遠，我剛才已經讓我同桌給我請假了，今兒晚上就在宿舍陪你。”
“林航你……”李銘發現這個林航總能把他逼得無路可退，“就算要拉近距離，也用不着這樣吧，你沒有作業要寫嗎？你在旁邊盯着我，我怎麼休息？”
“作業，明天寫也行。”林航挑眉道，“我不盯着你，我在底下坐着，玩手機，靜音。”
“那你在我宿舍呆着又有什麼意義？我又沒殘廢，能吃能喝、能上床下地、上廁所的，我不需要你了啊。”李銘就納悶了，最近幾天，他們怎麼就像橡皮糖一樣，整天粘着他呢。
“萬一……你一個不小心摔倒，或者喝了粥又吐了什麼的。”林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沒有我，怎麼行？”
“……”李銘無語得要死，妥協道：“随你吧，我睡覺的時候，一點聲音都不準出。”
“小意思。”林航打了個響指。
“林航。”童澤看向林航，囑咐道：“你們高一住校生晚自習九點半下課，宿管查寝時間也比我們早，到時間了就回你宿舍吧，别呆到太晚。”
“成。”林航沒意見，反正一想到待會兒可以跟李銘單獨在宿舍相處兩個小時，他就挺興奮的。至于為什麼興奮，他暫時還懶得去想。
到了宿舍樓一樓，童澤跟值班的宿管阿姨說了一聲，幾個人一起上樓了。
站在宿舍門前，林航等李銘用鑰匙打開門，順勢把門推開，扶着他走了進去。
童澤和謝逸這是第一次進李銘宿舍，宿舍裡整體的擺設跟他們宿舍沒有區别，就是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李銘坐在椅子上，很安靜。
林航從童澤手裡接過藥，以及他和李銘的晚飯，“哥，你倆快回去上自習吧，這兒有我沒問題的。”。
“行，照顧好他。”童澤頓了頓，突然想起件事，應該把本來給林航安排在周日的任務，趁今晚讓他完成了。
剛才一直沒想起來，現在當着李銘的面，也沒法囑咐林航。把林航叫出去，又感覺像是有什麼陰謀，還是一會兒給林航發微信說吧。
童澤最後又看了一眼面對桌子坐着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李銘，拉着謝逸出去了。
兩人走到樓梯拐角處，童澤站定，“等等，逸哥，我給林航發條微信。李銘吃完飯估計還會睡覺，我讓林航趁這個機會，找找線索，先查看查看。”
“你不是說，要先問問李銘麼？”謝逸站定。
“沒事，先讓林航查，萬一能查到，咱也能推出來，查不到，再問也可以。”童澤一邊編輯一邊說。
謝逸沒意見，他隻想着能盡快解決就行。
一大段話編輯完，童澤發了過去，和謝逸一起回了教室。
宿舍門關上後，林航把對面的椅子搬到李銘旁邊，拿出了袋子裡的蓋飯和米粥，把粥推到李銘面前，“吃飯，你的粥。”
“……”李銘瞅了眼還冒着熱氣的蔬菜粥，臉上沒什麼表情，“沒食欲。”
林航速度很快，都已經吃進嘴裡兩口肉了，一聽李銘說沒食欲，把嘴裡的肉咽了下去，“沒食欲？那也得吃啊。你肚子裡什麼都沒有，現在才七點半，你要一直空腹熬到明早六點，半夜會餓得睡不着的。”
“沒那麼誇張，我的身體我了解，很少能感覺到餓。”李銘一點要吃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拿出手機刷了幾下。
“诶，這就是厭食症的症狀好嗎？”林航放下筷子，往近湊了湊，開玩笑道：“你對粥沒食欲，是不是對我這個肉菜有食欲啊？”
“更沒食欲，吃了會吐。”李銘連看都沒看他的肉菜一眼。
“你厭食症這麼嚴重？”林航一把從他手裡搶出手機，放到自己胳膊底下壓住，“你那會兒睡着不知道，醫生可說了，飲食調理不好，就得去醫院開抗抑郁藥，讓你輸完液吃點流食，你這麼大人了，怎麼就不知道對自己的身體好點兒呢。”
“诶你，把手機還給我。”這是進宿舍之後，李銘第一次看他。
“喝粥。”林航指着粥，“你不喝，我就喂你，一勺一勺地喂，我可一點都不怕麻煩。”
“……”李銘狠狠瞪着他，沉聲道：“先把手機還給我。”
“你先喝，我又不看你手機。”林航嘴角一揚，“喝完，我就還給你。”
“……”李銘沒轍，拿起勺子開始慢吞吞地喝起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