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幹什麼，當然是叫上你一起去吃飯了。”林航聲調高了些，“花錢開了那麼多藥，你不能消極對待啊銘哥，我哥可囑咐我了，讓我帶你去吃飯，所以别墨迹，快點，我餓了。”
“……”李銘瞪大了眼睛，他想反駁都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就那麼被林航輕易拉了起來，“你……我……嗯？”
“别廢話了。”林航一把攬住李銘肩膀，朝外推着走，“我都聽到你肚子在叫了。”
出了教室，李銘又被半推半就地走了十幾米，他用力把林航推開，抗拒道：“林航你幹什麼，都說了多少次了，别離我這麼近，我和你有那麼熟嗎？”
“啧……”林航也算是練出來了，在李銘面前，臉皮要多厚有多厚，對他說出口的不中聽的話也不太在意。他走近李銘，嘴裡的歪理一套一套的，“在這所學校裡，你跟我哥最熟，我又是他親弟弟，關系這麼一傳，咱倆不就熟了麼？”
“你這人，臉皮怎麼這麼厚？”李銘往後退了兩步，“你一個高一的，總來找我一個高三的，這像話嗎？”
“怎麼就不像話了，犯法了嗎，還是觸犯校規校訓了？”林航抓住李銘胳膊，以防他跑開，“我就這麼跟你說吧，以後你每天三餐能吃的，隻有飯，無論是食堂的，還是學校對面的，都由我帶你去，你的飲食，會全權由我負責，直到你高考結束。”
“你……你是我什麼人啊，憑什麼管我管得這麼寬？”李銘簡直要瘋了，繞開他就要往教室返，氣鼓鼓道：“别跟着我，我這個當事人不同意，你休想控制我。”
“你給我回來。”林航怎麼可能放過李銘，他連身子都沒轉，手往後一伸，準确無誤地扣住李銘手腕，把他拉了回來，抵在牆上，威脅道：“我也告訴你，你這個人，我管定了！”
“……瘋子！”李銘怎麼甩也甩不開他的手，“你放開我！我要回教室。”
林航死死固定着他的兩個手腕，看了一眼樓道盡頭走過來的幾個人，小聲提醒道：“那邊有人過來了，可别小看那些人的八卦能力，他們對沖突可有興趣了，隻要他們想知道，就沒有他們查不到的。我知道你轉來前的經曆肯定不簡單，自然不想讓同學們知道吧。所以啊，隻有咱倆的時候，你愛怎麼鬧怎麼鬧，我陪你鬧，人多的地方，你最好消停點。”
李銘瞪着他，從牙縫中擠出一句，“你又威脅我。”手指用力摳進自己的掌心。
“威脅對你來說，至少管點兒用。”林航松開李銘手腕，掰過他肩膀推着朝前走，“别惹我，我脾氣也不好，我一點都不怕别人議論，可如果你再不聽話，我現在就背你去食堂，抱着也行，就你那點力氣，你覺得你能抵抗得了？”
“……”李銘已經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機械般地朝前走着，想咬死林航的心都有了。
“我現在不推你了，咱倆分開走，随意點，你如果轉身，我立馬就能把你扛起來，讓你成為全校的焦點。”林航痞笑一聲，“不信，你可以試試，我說到做到。”
說罷，他便放開李銘的肩膀，走在了他右邊。
李銘确實相信他說的，林航這個人，乖戾，嚣張，總是不按常理出牌，出其不意的事情那是幹得一點都不少。
還有剛才，林航提到他以前的經曆時，那一瞬間，李銘心髒幾乎停跳，那段過往是他的噩夢，他不想回憶，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他不得不佩服林航，居然光憑一條傷疤就能推測出他經曆過什麼，還能抓住這個弱點。
可到底又是為什麼，他要允許這件事變成自己的弱點呢？
連李銘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反正已經經曆過一次了，在這所重點高中，就算再經曆一次，必然不會比之前更嚴重了。
他真的不該怕的，他本就一直生活在黑暗裡，有什麼可怕的呢。
他讨厭，有弱點抓在别人手裡，讨厭被威脅的感覺。
和童澤的确是和解了，可那和半年前的遭遇是兩碼事，他依然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不住往下沉。
最近李銘總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悲觀，享受疼痛的感覺，心裡難受的時候就想讓自己更難受，身體變壞就任其更壞下去。
去醫院開藥，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應付童澤，畢竟有童澤的堅持，去看醫生是遲早的事，李銘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藥到底管不管用，無論是對厭食，還是抑郁症。
總之，稀裡糊塗地挨過每一天，就完了。
而林航剛說的那件事呢，任其發展下去，随他怎麼威脅，又能怎麼樣呢，隻要不讓它成為自己的弱點不就行了嗎？
可是，可是，有什麼東西在心底叫嚣，被壓制，叫嚣，再被壓制，再叫嚣，大腦神經被扯得生疼，他似乎就是在這件事上做不到，他的理智尚且還在，僅存的一絲向上的希望還在，有個聲音在腦海裡總對他說：“不能讓那醜陋惡心的過去被發現，不然，你的人生 ，就真的完了。”
而這，卻是李銘目前唯一真正在意的了。
呵，或許，這是件好事吧，至少說明，他還有救，還沒有完全被那些壞的傾向拖向黑暗。
但相應的代價，就是現在要聽林航的，任憑他利用這個拿捏自己，并且之後一段時間，可能都要随着他來。
為此，李銘很惱火，他一直機械般地走着，一句話都不打算跟林航說，林航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喂，想什麼呢？”
“……”李銘扭頭看向窗外，沒理他。
“開心一點，氣飽了怎麼吃飯。”林航用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示好的意思十分明顯，“我剛說的話呢，重是重了點，但是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我說的都是為你好。你難道真想把自己餓死？如果你能自覺去食堂吃飯，我何必自讨沒趣，非來逼着你去吃，還不是擔心你的身體。”
李銘閉了閉眼，把頭轉了回來，目光落在前方十米的地面上，依舊沒說話。
林航又撞了他一下，“你倒是回應一句啊，看我一直自言自語，你就不心疼麼？”
“你……”李銘扭頭瞪他，“有病！”
看着氣鼓鼓的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林航嘴角微微上揚，“知道搭理我，還不錯。”
一路上，這兩人自然引來了零星幾個腐女的關注，隻是作為當事人的他倆，一個是懶得在意，甚至還有點享受，另一個則是為了避免跟别人的目光撞上隻顧着朝前走了，根本沒注意。
來到食堂，林航推開透明塑膠門簾，讓李銘先進。
李銘邁了進去，他看着有些陌生的食堂，來來往往的同學，心裡不禁也有些感慨，為了省錢一直不來，他都快忘記在食堂吃飯的感覺了。
林航輕輕推了他一把，“咱倆來晚了，就在一樓吃吧。往裡走，看看哪個窗口還有熱乎的适合你吃的飯。”
現在食堂的人不多，李銘走到左邊第一個窗口處，木然地朝前慢慢踱步，眼睛沒有放過每一個窗口裡的每一種食物。
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這裡的食物，哪一種不比他那些幹巴巴的餅幹好吃呢。
可是，每次一想到他手裡僅剩的幾千塊錢，他就下意識把自己的念想和食欲都控制住了。
從頭走到尾，林航就慢慢陪着他，像是參觀什麼似的。
李銘的眼神忽明忽暗，那裡隐着幾分渴望和克制，這微不可察的變化并沒有逃過林航的眼睛。他的厭食并非十分嚴重，現在看到一些愛吃的食物，會産生想吃的心理，隻是大部分他吃不下。
看着這樣的李銘，林航突然間很心疼，就在這一刻，他特别想對李銘說：你想吃什麼，我就給你買什麼，甭管吃不吃得下，先試試再說，還有，你的飯以後我都包了。
可他知道，他不能這麼做，也不能這麼說。
這話太過暧昧，沒有了界限，李銘也不會同意。
有點不是滋味，林航壓下内心的酸楚，拉了拉李銘的袖子，“别想着省錢，從現在起，你要忘記省錢這件事。”
李銘瞅了他一眼，轉過身朝來時的方向往回返，林航依然跟着他。當李銘走到拉面窗口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他指了指窗口上邊的圖片，跟阿姨說要招牌拉面，也是這裡價格最便宜的拉面。
林航看向他指的圖片，小份拉面，适合他這幾天吃，價格也合理。
阿姨敲了敲玻璃，問林航：“你要什麼？”
林航想一直跟在李銘身邊，不打算買别的了，他說：“我也要這個，大份的，再來一小份涼拌豆腐絲。”
“行，刷飯卡吧！”阿姨說罷朝後廚喊了一句，“拉面，一大一小。”
“……飯卡。”李銘愣住了，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用過飯卡了，尴尬地笑了笑，“阿姨，能掃微信嗎？”
林航阻止道，“不能，隻能刷卡，我來刷，你一會兒微信轉我錢就行了。”
李銘眨了眨眼，把手機摁滅揣進了兜裡。
林航剛刷完，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打開一看，是童澤發來的微信：小航，我已經把錢轉到李銘微信上了，你注意着點兒。
他擡眼看了看李銘，李銘并沒有察覺到手機來微信了，應該是設置了靜音。
童澤應該更早一點兒轉錢，這樣李銘剛才打開手機，他就能搶過來收錢了。
林航随即打開微信聊天界面，也給李銘轉了六千塊錢過去。
等飯的功夫，李銘安安靜靜地站在哪裡，時不時地朝兩邊的窗口瞥幾眼。林航碰了他手背一下，“還想吃别的嗎？我請你。”
李銘搖了搖頭，“不用了，都太油膩了，還辣，我不吃。”
打飯阿姨把餐盤推出來的時候，兩碗面和拌豆腐絲是放在一個大餐盤裡的。李銘正打算端，林航把手伸了過去，“你端不動，還是我來吧”
“林航！”李銘瞪他，“這麼點東西我能端不動？你小看誰呢？”
林航笑出了聲，“玩笑話你也聽不出來？我是不想你累着。”
“你……”李銘無語，沒再理他，徑直朝最左邊那條過道走去，一直走到了盡頭靠窗戶的位置。
這家夥怎麼說話陰陽怪氣的，句句都透露着一股子暧昧，生怕他聽不出來是怎麼着。
對着一個同性戀說這樣的話，他是腦子進水了麼。
李銘走得很快，林航就算腿腳再矯健，端着兩碗滿滿的湯面，也很難走快了，在他距離餐桌還有一段距離時，李銘已經坐在那兒了。
“你怎麼選了個這麼遠的位置，這一遛一個人都沒有，那片也沒什麼人，咱們坐那邊多近。”林航把餐盤放在了餐桌上。
“我就喜歡靠邊角的位置，你不願意過來，我也不逼你，咱倆可以分開坐。”李銘把自己的小碗拉面端了出來，把餐盤往前推了推，“給，你自己去那一片吧。”
“呵……”林航這一刻突然覺得李銘特别可愛，“哎，你是在跟我任性賭氣是嗎？就因為剛才我說你端不動？不想累着你？”
李銘白他一眼，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來，小聲嘟囔道：“你這不明知故問麼。”
“為什麼呢？”林航把自己的碗端了出來，又把小涼菜擺在兩人中間，“這些話，也沒什麼問題啊？你最近吃不好睡不好還生了場病，自然是沒什麼力氣的，端着兩碗面，萬一半路胳膊酸了，再都灑了呢。”
“杞人憂天，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李銘調侃了一句，便不打算再理他了。
林航笑了笑，用筷子點了兩下涼菜菜盤，“别光吃面，吃點涼菜，這個豆腐絲不算太涼，你能吃一些，我特意選的這個。”
“……”李銘的目光緩慢上移，眉頭微皺，“你的意思是你本來打算選别的？然後為了我特意買的這個不算涼的？”
“嗯……”林航遲疑了一下，點頭道：“不完全是這個意思，我不挑食，她那兒的涼菜我都挺愛吃的，隻是覺得這個更适合你吃，就買了這個。”
李銘的眼神帶着審視，語氣有些咄咄逼人，“那我倒要問問你，為什麼要特意為了我買這個？兩個男生之間，你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的，你不知道嗎？”
林航抿了抿嘴，“這有什麼的？我有時候跟我哥們也這樣的，也就是你們同性戀自己，覺得自己喜歡男生，這也顧忌那也顧忌的，自然一點相處不好嗎？”
“……”李銘眯了眯眼，突然想問問林航和童澤之間的事情，以他對童澤的了解，童澤對自己的性向肯定會瞞得很緊，不過一年多時間，他們從相認到關系這麼親近，童澤還把自己的性向也告訴了林航，這其中肯定沒那麼簡單。
“你是怎麼知道童澤喜歡男生的？應該不是他主動告訴你的吧？”李銘問道。
“……”林航的眼珠子轉了轉，“他不喜歡被男生碰，我覺得他對我很生分，也發現了他和謝逸之間的關系，之後算是把他逼問出來的吧！”
“怪不得，那你不覺得我們這個群體……很膈應得慌？”李銘吃了口面，又問道。
“怎麼會，我哥，謝逸，還有你，同性戀這個名詞放在你們身上，我覺得很适合。”林航想了想又說：“你看他倆，從性格上，外貌上，等等各方面，都很搭，如果讓他們，包括你，去跟女生交往，啧……想象不出來，不得勁兒。”
李銘擡眼看着他，問出了一個直擊林航心裡的問題，“那你呢，你應該是喜歡女生的吧？”
“我？”林航頓住，“不知道，反正從小到大，還沒遇到過喜歡的女生。”
“那你就不怕整天跟我們幾個同性戀在一起，受到影響嗎？”李銘繼續問。
“啧……你太小看我了。”林航笑了，直直注視着李銘，“性向這個東西，在我這裡不過是個評判标準罷了，我自己呢，管他男的女的，喜歡就行。”
李銘跟他對視了兩秒鐘，把目光移開了，“你就沒想過你家裡嗎？你哥他會同意嗎？”
“這都無所謂吧！他們也希望我過得好，同性戀是有一部分基因決定的，強扭是扭不過來的，我哥隻是覺得這條路難走，不希望我跟他一樣，但這點困難又算得了什麼，至于父母，呵……總會接受的。”林航把涼菜往前推了推，“吃這個，怕涼你就泡在拉面湯裡，多少吃一點。”
李銘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下，不仔細看還以為他嘴角抽搐想打人，可林航看得很清楚，他剛才是笑了，隻是笑的幅度太小而已。
配上李銘優越的五官，怎麼說呢，這個翹嘴淺笑，好看得有點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