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已過,北城的暑氣絲毫未減。
工作日早上七點,鬧鐘沒響,身體倒先被幾年來養成的生物鐘喚醒。
孟冬愉本能地從床上坐起,待混沌的意識一點點回籠後,又躺了回去。
她把空調溫度調高了幾分,合上眼睛,試圖續上方才被生物鐘打斷的夢境。
睡意剛醞釀出來,刺耳的鈴聲又忽然響起。
她皺着眉頭坐起來,撈過手機,停鈍了片刻,還是按了接聽:“你好,哪位?”
熟悉的聲音順着聽筒傳來,帶着诘責:“孟冬愉,你都和幻宙遊戲的負責人說什麼了?”
“你再記恨我,也不能公報私仇啊?”
平日裡溫柔似水的嗓音此刻有些尖銳,比方才的鈴聲更讓人清醒。
公報私仇?
困意全然消散,孟冬愉扯起唇角笑了下,隻覺得荒謬。
她有些好笑地提醒他:“錢曾,我沒那麼大本事,我的一句話左右不了你的工作。”
不知道錢曾聽沒聽出她的譏諷,但是他顯然不信她的解釋。
他的話語聲傳來,語氣依舊帶着質問:“那為什麼本來談得好好的,臨近比賽遊戲方那邊突然反悔了?”
男女之間的某些濾鏡一旦打破,先前覺得可愛的無知行為,現在看來隻覺得蠢。
孟冬愉深吸了口氣,耐着性子為自己當初錯誤的眼光買單:“你有時間問我,還不如直接去問他們。”
“他們的負責人把我拉黑了。”錢曾的語氣緩和一點,“你應該還有他們的聯系方式吧?”
孟冬愉太陽穴突突地跳,她擡手按了按,而後冷冷開口:“錢曾,提醒你一下,我已經離職了。”
像是知道已經觸及她的底線,錢曾語氣軟了下來,像以往很多次求她一樣:“姐姐,你再幫我一次好不好?”
“你有能力,去哪裡都可以發光發亮,但我不能丢了這份工作。”
這麼多年的經曆,讓孟冬愉以為已經能夠完美地掌控自己的情緒,坦然面對一切。
但是此刻胃裡卻翻江倒海,惡心得要命。
她忍無可忍,冷笑出聲:“幫你?憑什麼?”
“是我綠帽子沒帶夠?還是我犯賤,想再看你為了往上爬又做舔狗又陪睡?”
遮羞布突然就這麼被扯開。
對面的錢曾應該是沒料到這種話會從孟冬愉口中說出來。
他明顯愣了一下,而後話裡也帶了惱怒:“孟冬愉,你在我面前裝什麼清高?你走到今天不也是靠出賣色相?你和上任總監那檔子破事誰不知道?”
果然。
隻有徹底撕破臉皮之後,才能看到往日言笑晏晏下的真面目。
才能聽到平日隐匿在心底的真實想法。
孟冬愉自嘲地笑了笑,忽而又想起那時候面對流言蜚語時,錢曾拉着她說:“姐姐,我隻信你。”
早該明白的,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人會無條件相信她?
電話還在接通,對面一道勸慰的男聲隐隐約約傳到孟冬愉耳中:“錢曾,别感情用事,現在重要的是解決問題……”
沒等錢曾再說些什麼,孟冬愉挂斷了電話,将這個沒有備注的陌生号碼拉進了黑名單。
一種無力感席卷全身,她握着手機倒頭躺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闆。
一個月前,她精心籌備了三個多月的營銷活動,由于新上任的市場總監的一句“手遊比賽活動還是男生負責比較靠譜”,而被迫拱手讓人。
接手的負責人還是,前些天因劈腿被分手,玩遊戲十局九輸的,她的前男友。
孟冬愉大學一畢業就入職了這家快消品公司,從管理培訓生做到如今華北區的市場經理,用了差不多五年的時間。
她本以為站得越高,越能打破某些職場歧視。
身臨其境時才發現,越往上走這種歧視越明顯。
孟冬愉提了離職,又認真地将項目交接好,沒當衆說過一句公司和領導的不是。
她原本覺得已經做得夠體面了,沒想到到頭來還被反咬一口。
孟冬愉前些天确實收到了遊戲方負責人的吐槽,說自從項目換了對接人之後,原本定好的流程被改得一團亂,幻宙遊戲領導層那邊想要終止合作。
身為一個夾在兩家公司中間的人,孟冬愉隻是發了個安慰的表情包,其他什麼都沒說。
沒想到離開公司的第二天,“公報私仇”這口鍋還是落到了她頭上。
手機還在嗡嗡作響,另一個陌生号碼再次打來。
試圖聯系她的,除了錢曾,還有一些負責這個項目的前同事們。
【冬愉姐,現在幻宙那邊好像真的生氣了,我們發的消息全都不回。您和他們比較熟,能不能幫我們向那邊再說說好話?】
【冬愉,我知道現在不該來打擾你,但是我們實在沒辦法了。你也知道的,這個活動我們投入很多,現在取消對我們來說損失巨大。】
……
所有的消息總結起來,都是請她幫忙挽回局面的意思。
孟冬愉躺在床上,氣極反笑。
要一個已經離職的人來幫他們擦屁股,也是荒唐。
她沒那麼好心,也沒那個閑心,去管這些對她來說沒有任何益處的事情。
她把微信退了,又把主卡拔掉,世界才恢複了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