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在她口中,自己就是個不幸誤入魔道,又被趕盡殺絕的小可憐,拖着一身傷還來救昔日好友,怎麼能不心軟!
柳在溪心存感激自是真的,潛在風棠影的小院裡養了一年,在内傷痊愈之時,碰見了她的師父。
一葉山隻召女弟子,風棠影的師父是掌門,修為比她玄陽派的掌門還高,對方一踏進院中,柳在溪便就有一股被扼住喉嚨的感覺。
但也隻是瞬間,那感覺就不見了,這位掌門用靈力把她檢查了個遍,前來堪稱溫柔地順了順她額角的發絲,輕聲道:“水川時你幫了棠影,在我這山中一年也算兩清,今日便下山去吧。”
柳在溪知道她的意思,玉虛和玄陽都在找她,一葉山沒道理為了她和那兩大派作對,于是點點頭,向她施以一禮。
掌門笑了笑,臨行前又說:“如今你有兩條路可走,天地大陣尚在修複,我可助你近去好返還魔界……若是不願,那就還有另一條路——無盡谷,多善堂。”
柳在溪在魔界呆的時間夠久了,肯定是不願意回去的,果斷選了第二條路,隻不過她磨磨蹭蹭,直到第二日才走,就為了等着風棠影見一面與她告别。
自是沒有說與掌門的對話,風棠影以為她是怕身份牽連自己,内心感動又沒什麼辦法,依依不舍送她去了山門後,飛快把一個令牌塞到她懷裡。
“此去兇險萬分,我沒什麼能幫你的,這是一葉山的玉令,可以在北川境内自由行走,而且你要是無聊了,也可以用這玉令給我傳音……”
風棠影急急說着,不住地向兩邊瞧,柳在溪看着好笑,把她按回來,說:“你是不是還想說‘記得拿這令牌回來找我玩’?”
“你怎麼知道?”風棠影眉頭擡高。
柳在溪十分無奈,捏着令牌對她晃晃,翻身躍上骨劍浮至半空,又半蹲下來對她說:“等等風聲小了,我再來一葉山尋你。”
風棠影:“說話算話。”再擡起拳頭,柳在溪見狀,也擡手和她輕輕一碰,朝着北川邊境而去。
無盡谷确實難闖,但比之望月崖好了不少,起碼柳在溪的靈力施展順暢,平安到了禾城。
最開始确實麻煩,柳在溪光站着,腰上挂的儲物袋就莫名消失了,她苦惱了半日,就碰上兩個不要命找她雙修的,順手殺了,便又得了兩個新的袋子。
城裡再晃蕩半日,這袋子又被人觊觎,她此番留了心眼,将那人抓個正着,順手……不是那麼順手的幹掉以後發現,自己惹了個大的。
剛來第一日,早上被偷,下午抓人,整夜在這城裡沒命地跑。
她這會才搞清楚,禾城除了多善堂,還有另一個新出的組織叫什麼不知道,專門恃強淩弱,經常幹一些以多欺少的事情,柳在溪就是今日的倒黴蛋。
一路闖出不小的動靜,再殺下去自己殘血不說,還會被别的城民當作獵物,柳在溪專注着溜,終于讓她逮着機會找到了個多善堂的成員,架着他進了堂,說清來意後,交出自己一縷心魂押在堂裡,替他們辦事。
心魂每七年會失效,前三年柳在溪跟着别人清繳城中不歸多善堂的異心者,後幾年,就是不定期地接一些臨滄界各地委托給多善堂的事宜。
比如找個人啊,殺個人啊,偷個東西啊……總之不太安分。
不得不說這堂主過得真是滋潤,有心魂在手,堂衆不敢叛變,而她隻需要等着自家堂衆完成任務之後收錢就好。
雖然說委托人的定金一般都是給執行任務的那個成員,但柳在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回憶結束,柳在溪把地圖收好,别過車夫,禦劍前往北川邊境,進入無盡谷口,畫出傳送陣,踏入其中,便直接到達多善堂内部。
一樓寬闊,就如尋常酒樓,還有些堂衆在旁喝酒聊天,正對着門的是一面巨大的櫃子,兩邊浮動着許多泛着金光的卷軸,那便是委托。
柳在溪擡手收來一個卷軸,走向櫃台,敲了兩下,裡面趴着睡覺的姑娘驚醒,擡眼見是她,打了個哈欠:“柳姑娘,來交差?”
“小思。”
她打了個招呼展開卷軸,把納戒中的靈盒放在上面,又掏出一個顆心髒扔在上面,卷軸自動合攏。
小思呲了呲牙,向後躲了半步接來卷軸,送去櫃子裡,那處便自己飛來一個儲物袋跳到柳在溪手裡。
“柳姑娘,你的心魂下個月便失效了吧,要不繼續去找堂主續上?憑你現在在堂中的地位,不想接的任務便可不接,要是想了随便找個容易的換些靈石,多好啊。”小思托着下巴看着她,言語多是崇拜。
柳在溪抛着袋子,搖頭:“沒想好呢,我去樓上休息一會。”
“啊……這就走了,再聊會呗。”小思哼哼唧唧,看着柳在溪無情走掉。
入夜快天明,柳在溪才因為饑餓除出了房門,轉了轉帽子在頭上戴好,忽然聽見堂下有道熟悉的聲音,她停下來趴在二樓的欄杆上向下望,見小思面前立着位藍衣修士。
“聽說這裡可以尋人?”他說。
柳在溪輕輕挑開面前的帽紗,細長的燈火打在她的眼睛臉頰上,眸子緊盯着那人衣衫上深色的部分。
看來進谷這一路,他沒多容易。
小思看着這被堂外引進來的人,笑道:“可以是可以,要看你想怎麼找。”說着手一揮,空中顯出幾行字迹,規矩,定價,都有。
衛則玉眼神略過這些字,說:“知道她的位置即可,你開個價。”
“沒意思,”小思歎道,“十五萬上品靈石,這事簡單,一次付清也行。把那人的畫像,或是特征給我說說。”
她說完,面前推來一張畫,上面的女子何其眼熟,正是前不久上樓睡大覺的柳在溪。
小思咋舌,突然換上笑臉,将這畫像又推了回去,遺憾道:“哎呀,這人……實在抱歉,我們找不了。”
衛則玉挑眉:“看了一眼就說找不了?你在糊我吧。”
小思:“你都知道幹嘛還說出來呢,堂裡規矩,找不了就是找不了,令尋他出吧。”
她眼一斜,敲着二郎腿坐回去,擺明了送客。
衛則玉怎麼聽不出來她這話裡的意思,多善堂要保他的成員,才不會做他這便宜生意。
他擡頭,柳在溪快速躲在柱後,聽見下面腳步聲遠去,才走出來躍下樓去。
小思見到她臉上八卦,想和她分享剛才的事情,柳在溪提前一步打斷:“别去殺他。”
“啊?哦……外面的朋友?”小思把命令撤回,八卦之魂燃起,“可以啊,你這桃花翻山越嶺找到這來了?”
“桃花?”柳在溪壓下眉毛,小思看不見她帷帽下的表情,還以為她嘴硬,欠揍道:“有話本寫鴻川的桃色事迹,裡面有倆天地不容的小情侶,其中一個特别像你,另一個是玉虛門的弟子,我看今天來的那個也是——用情至深啊!”
是這樣麼?
柳在溪趴在櫃子上,問:“萬一他來殺我呢?”
小思無語:“你要不問問你自己……”
也是哈。
“那還是因為我比較有魅力,世人都為之傾倒。”柳在溪撥了一把暗紗,笑了笑,小思回憶起剛才的卷軸,抖了抖雞皮疙瘩,不太想贊同,又想起什麼,急忙道,“先别說這些,你那老相好初來乍到又身受重傷,保不齊被城裡人盯上,你趕緊去看看。”
柳在溪下來就是幹這事的,反被她攪和了,被提醒後趕緊往出走,還不忘給她糾正:“什麼相好,我又不喜歡他,審美根本沒對上好不好。”
禾城同其他城池沒什麼不同,除了天邊異常明顯的山峰。
柳在溪跑出門,接連問了幾個人後,順利找到街上被打劫的衛則玉。
她找到人就不太急了,立在牆後,抱臂看着。
衛則玉應當傷得真的很重,捂着胸口靜靜聽完對面那幾個大漢的劫前口号,居然真就往出掏儲物袋。
叮鈴當啷扔了一堆,惹得那群大漢哈哈大笑,上前來攬着他的肩,不知說些什麼。
視角問題,衛則玉那大高個此時變得無比弱小,被幾個大漢圍得嚴嚴實實。
柳在溪見狀都覺憋屈,看不下去了,走過去輕輕拍了下面前大漢的肩。
“小兄弟——欸?哪來的不長眼!”大漢滿臉刀疤,惡狠狠地俯視來柳在溪,可她帶着帽子,通通忽視,直接甩出鞭子抽向對方。
大漢能在城中混也不是吃素的,胸前那保命符紙亮了下,替他頂下柳在溪這一鞭,在地上狼狽滾了一圈翻起來瞪大眼睛,驚道:“這鞭子!”
看柳在溪自然地走到衛則玉身前,大漢忙給旁邊兩個小弟使眼色,又呵呵對她笑:“原來是多善堂的大人,無意冒犯,我們這就走。”
說完便溜。
柳在溪覺得這人拿她當傻子耍,揮動鞭子繞住那倆小弟,往回一拉,将他們身上的儲物袋全數收繳,再一鞭将人甩飛出去。
空中傳來兩聲哀嚎,衛則玉垂眸看了她一眼,默默向她身後垮了一步,柳在溪注意到,手肘幅度小了些,頓了頓又幹脆用左手掐訣将那大漢定在原地,對着他攤開手掌,手指勾了勾。
大漢心在滴血,可為了保命,将身上所有東西全都放在地上,再三告饒,含淚跑走。
柳在溪撇撇嘴,走過去撿起那幾個寶貝,挑挑揀揀一番,給自己留了幾個,将剩下的遞給衛則玉。
他還是初見時的模樣,被打劫都很有範,但大概是柳在溪自己想太多,她總覺得這時候的衛則玉眼裡帶着點嫌棄。
什麼玩意!
遞出去的東西對方遲遲不接,柳在溪急了,看不慣她這做法是吧,小思還說你喜歡我,有這種喜歡人的嗎!
她一時氣不過,捏着那幾個儲物袋,直接拽開衛則玉胸前的衣襟,囫囵給塞了進去。
半點旖旎也沒有,衛則玉胸前的傷口都被壓出了血,他本人也差點背過氣去,偏頭咳嗽,柳在溪沒動,他就越咳越兇,仿佛要活活咳死在這。
偏偏他對面這人沒良心,站了兩息扭頭就走,心裡還叨叨——仁至義盡!
柳在溪胸口沉出口氣,扭頭的決絕,然而剛一轉身,就被手腕上傳來的大力道給拽住,腕間五指用力,似乎要将她拽回去。
她側目,反手别住腕間的手,反客為主捏着他的手向下狠勁一掰,撒開手,而對方另一隻手又接上,就死拉着她的胳膊不讓走。
柳在溪琢磨他心思愣神的那一瞬間,周邊就又降下一圈水牆,再次将她二人困在其中。
“你……”她正要問個所以然,那人卻先開口:“你調戲完我就要走,想什麼呢。”
柳在溪:?
她迷惑之際,胳膊被衛則玉甩回來。
柳在溪:?
衛則玉換了條腿曲着,自己給那隻傷手療傷,神情平淡,稀松平常的樣子。
像是感受到了柳在溪帽紗下淩亂的眼神,他擡頭對她挑了挑眉,忽然叉腰上前來,柳在溪不知道怎麼回事,藏在暗紗下的心髒竟然漏跳了一拍,她眨眨眼,往後退了一步。
昏暗的視野中,衛則玉俯身過來,臉龐湊得極近,似乎想要用鼻尖探來紗幔中一樣。
柳在溪屏住呼吸,壓着眉看他接下來的動作。
衛則玉認真望着,這次終于看清了面紗下的人,笑歎了聲,道:“原來是不認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