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在溪趕緊扯過旁邊的隊伍領頭,急道:“往何處去?”領頭飛快回神,揚聲帶着衆弟子往枯樹林後跑。
頭頂妖獸一隻有四五人高,壓下的火球隔着光罩都能感受到無邊熾熱,無論怎樣看,修為都在他們這些金丹之上。
柳在溪跟在隊伍最末尾,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麼,一扭頭,衛則玉還有兩位師兄一齊撐着頭頂的光罩。
她逃跑的腳步慢下來,一時不知該不該留下,左腳絆了右腳糾結了兩息,還是暗罵一聲,繼續之前的路線。
那群妖獸能感受到下方人的移動,也不拘泥于這一處,揮動翅膀瞬間在隊伍之前落腳。
隻見霧氣突散,一張血盆大口在衆人面前張開,接下來眼前一白,滾燙之感席卷全身。
柳在溪遮着眼睛跟衆人退後,再擡眼那火焰停止,光罩靈力微弱,但好在這妖獸鼓動翅風時将周邊景象露出大半,前方枯樹之後,算是片寥落的雪原。
那獸也知道這光罩是強弩之末,嘶吼一聲翅膀猛扇,罡風瞬襲而來,隊伍中人見狀立刻舉劍禦敵,展開金光與那強風抵抗,霎時靈波震蕩,帶得腳下不穩。
一擊過後光罩破裂,為首的妖獸長嘯一聲,那些虎視眈眈盤旋四周的便蜂擁而來,柳在溪被夾在人堆裡,聽見有人高呼一聲,身邊數人各化為一道靈光直竄空中。
她也在眨眼間被一人猛地攬着腰,竄出了耳邊轟隆隆的虎嘯中。
霧中金光如星,急馳着逃離身後氣急敗壞的妖獸,其中便有柳在溪。
她此刻正被衛則玉帶在織金上,非常不體面的耷拉着。
“其實我也有。”柳在溪挂在他的臂彎裡,晃晃手裡的劍,然對方隻是輕飄飄看了她一眼:“你省省吧。”
瞧不起誰呢,剛好她還能歇歇……
身後“追兵”不止,也不知這雪原多大,要是禦劍到一個山峰嶙峋之處可就慘了。
她又将地圖拿出來,大緻算了算,若按她之見,過了雪原畫紅圈的地方很快就要走完了,彼時要還找不到爻圓,那就得看其他宗門的情況。
衛則玉看她又抱着圖研究,出聲安慰:“他們不會追太久。”
“啊……嗷,追上也沒事,擒賊先擒王。看見那個頭頂上晶石的了麼,扣下來能得幾百年修為。”柳在溪說。
話畢,整個人就險些被颠了出去,吓得她頓時拽緊旁邊的腰帶,身後的火焰又來了,長條的火龍直接搗亂了原本一絲不苟的隊伍,更有最後一位弟子直接在那紅光中化為了飛灰。
“你剛說什麼來着!”柳在溪這次踩在了織金劍柄上,扳着衛則玉的肩膀控訴。
身前的人正焦灼着,警惕周邊動靜還能抽空敷衍她:“那不是随口一說嗎。”
說話間,又有幾隻趕了上來,火焰被飓風帶着成了大片火牆直接掃來,讓人避無可避。
身側的灼燒感強烈,卻又被幾道懸空的劍光打斷,幾名弟子持咒抵禦火牆,向後喊着,快走!
衛則玉扭頭看去,那火牆之後打頭的妖獸俨然是長有晶石的那隻,他側頭,肩膀旁的腦袋也轉過來看他,瞳色黝黑,但迎上來時狡黠的笑眼卻讓他幻視。
“我可打不過,也就是随口一說。”柳在溪知道他要問什麼,立刻撇清關系。
“當然,也沒讓你打。”衛則玉偏開頭,傳音石告知前方的領隊。
不多時,在前方開路的弟子轉了回來,先前霧中化為水汽的飛雪重新被凍結成數不盡的冰棱,更有數不清的飛劍從霧内顯現。
衛則玉帶着柳在溪停在隊伍一側,同樣召出劍光。
周圍妖獸感到危險,也不再上前,咆哮帶着火光噴開大霧,而這邊,劍光寒意不止,與那焰火對撞。
柳在溪直覺這應該成不了事,出言提醒,旁邊人并不反對,還朝她笑了下。
柳在溪:?
背後有點毛。
緊接着,織金忽地動了,她迅速反應過來,轉身就要跳劍,卻被衛則玉拽着領子揪了回來,一道水流從織金劍尖冒出直延伸至劍意與火光對撞之處。
“你去送死拉着我幹什麼!”柳在溪咆哮,但衛則玉摟她摟得死緊,還有心思笑,“那顆晶石多麼值錢,當然得拿到給你了!”
她聞言,轉眼看去,人群裡還有幾道水流一起往火牆去,這些妖獸要是不解決,那後面依舊麻煩一堆,柳在溪無語一刻,幹脆扭身掙開他的桎梏,躍在前方那道水條上,自己主動奔向火牆。
每踩一步,水浪就比她先一步伸向前面,待面上灼熱,腳下的水瞬間而起翻卷回來将她整個罩住,下一刻,柳在溪便出現在了火牆之後,墜落之時,腳下同樣浮出一圈水浪穩穩接住了她。
衛則玉沖至她身側:“師兄們撐不了太久,速戰速決。”
腳下水流突然暴漲,将她包裹了起來,身邊有數道身影同她一樣,提劍飛速朝前方兩隻妖獸後的那領頭妖獸沖去。
幾隻妖獸見狀,口中數團火球向他們吐來,皆被一一躲過,發現不起作用之後,就張着大口喊叫着前來撕咬。
柳在溪蹬着虛空中頻頻現出的水波一路躲避,周邊弟子被其餘幾隻妖獸纏住,她餘光瞥見,運動靈力閃身避至那領頭獸身前,然而近身不過三丈,就被他們鬃毛上的火苗烤得要熟。
她心道不好,在這獸渾身火焰漲開之時将身上水球以冰封住,迅速退開,可不過半息,這冰球就極速融化,清晰的視野中那妖獸之火已然近前。
柳在溪快速捏訣,身影閃過,直接傳到妖獸後方,頓時又有水流将她緊緊圍住,妖獸身前金光大現,是衛則玉的劍光。
她深呼吸兩下,在這破劍身上畫出幾道紋路,劍懸至身前手訣撚動,眼前的霧氣中忽現幾道撕裂紋路,裂空中寒風呼号,僅僅是聲音,都能驅散幾人身旁的熱意。
空中裂紋越來越多,領頭獸身邊幾乎圍了個全,妖獸也感到寒意,口吐烈火欲熄滅周邊的寒風,可那裂紋依舊存在,它便惱了,羽翅震動眼見要逃,這時,猛有無數道劍光将它死死纏在原地,妖獸怒号,瞬間掙斷半數。
衛則玉撐着其中一片,抽空看了眼遠處身影模糊的柳在溪,暗自祈禱她能動作快些。
劍光根根斷掉,衛則玉手中這片也不太能拉住,織金上染紅了血,領頭獸也嚣張起來,一扭頭,就是幾個修士倒下,它當然也不呆在那寒意凜然的地方,前爪一跳,便要展翅飛走。
身上纏繞的光芒終究淡去,衆人在遠處眼見它即将離去卻無能為力,周邊亦有兩三隻妖獸呲着牙步步緊逼。
千鈞一發之際,霧中閃現出道複雜符文,緊接着空中那怪異裂痕加寬,狂暴風雪從中争先恐後鑽了出來,像密密麻麻的手,将往上揮翅的領頭獸牢牢抓住。
潔白的雪與尖銳的冰一齊,自下而上攀上那妖獸全身,一時間,寒風與獸鳴,分不出哪個更加凄厲。
衛則玉幾人躲得甚遠,幾乎都感覺不到獸身上的熱浪,此刻卻能體會到那裂紋中傳來的寒冷。
“雪域極寒之地?”不知是誰說了一聲,但沒人注意,幾人為保那處陣法頑固,正奮力抵擋着兩邊襲擊的“小弟”。
柳在溪垂目釋放着靈力,口中嗡嗡念着,再擡眸,那領頭獸已經凍成了一坨。
她不敢懈怠,長劍直至那獸頭頂晶石,符文顯出一抹猩紅,随着輕道的一聲“去”,便如鷹雀捕食,直沖而去。
叮——穿不透。
這劍太過普通!
柳在溪劍指之上蘊含的靈力揮散,她怕一擊不成再便會有差錯,于是擡手在空中一握,處在另一頭的織金忽然嗡鳴,同時,遠方傳來聲音:“借劍一用!”
衛則玉想也沒想松開了手,織金尾部墜光,空中飛來一串符文與之相合,猩紅的光纏緊劍身,他突然皮膚發麻,握緊了拳若無其事地往那冰雕看去。
隻見一道金紅的光直穿它而過,“咔嚓”聲都清晰可聞,冰雪化開,裂紋消失,那獸渾身火焰熄滅,無聲無息墜落下去。
幾塊破碎晶石浮在半空,被一人拿在手裡。
巨大的火牆頓時消失,各處妖獸見此情形,皆是停下攻擊,面面相觑,後又向柳在溪望去。
那人踩着衛則玉施展的水波浮在半空,毫不留情将晶石捏成了齑粉。
這下不至衆妖,連各位弟子都吃了一驚,震驚看着她。
而衛則玉手腳都在麻,麻又不是完全麻木,這感覺惹得他渾身難受,根本無暇顧及柳在溪做了什麼,發現妖獸不再攻擊後,就着急想要回自己的佩劍。
他急忙趕到柳在溪身邊,剛要開口,那人忽然朝他張開手,都不等他做出反應,就虛睜着眼和面條一樣軟了下去。
“欸!”衛則玉心頭一緊。
縱使暈了過去,她依舊緊攥着劍,劍身上的符文還沒有消失,衛則玉的手剛撐住她的胳膊,肌膚相接的地方麻木勁更甚,骨頭都發酥,用了些力氣才把她拽住。
柳在溪感受到他來,迷迷糊糊之間直接自己攀上了他的脖子,确保挂住了之後,再任衛則玉怎麼呼喚,都沒有反應,他隻好忍着胸前大片酥麻的感覺抱着她與隊伍彙合。
“這回真是多虧了柳道友……師弟,你帶好她,咱們先去尋地方休整一番。”領隊看着旁邊受傷的弟子道。
衛則玉忙着和懷裡的人對抗,他說什麼就應什麼,一行人到找到雪原下巨石之後,立出個抵擋風雪的陣法,這才敢松口氣。
帶着柳在溪走到邊上,想将人放下,但身上人熊抱得緊,撕都撕不下來,後背她捏着的劍就在衛則玉脊骨上蹭,雖說符文淡了些,可感受依舊難言。
他有點惱了,咬牙切齒道:“好歹把劍還給我再抱啊。”
身後那把劍,突地掉了。
衛則玉愣了下,垂眼看趴在胸前的人,認真觀察氣息,她的确不像是醒來了沒錯,可……
算了,搞不懂。
他終于召回劍,把柳在溪安置在旁。
這回倒是放得快,乖乖靠着石頭睡着去了,但衛則玉看着又不開心,半跪在她旁邊安靜盯着。
好似時間靜止,周圍的讨論聲,風雪聲,在他耳中淡去,隻留下眼前人平緩的呼吸。
他靠得近了些,望着柳在溪的臉,緩緩伸出手。
護腕上的手修長,握劍時有力沉穩,但此刻的指尖,竟然帶着微微顫抖。
與眉骨隔着兩寸距離,它停了下來,虛虛拂過,指尖翻轉從臉頰旁的空氣滑在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