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師兄!”
她扭頭一喊,不遠處便應聲飛來一捆仙鎖,待快要掉進那張大嘴時,再幻出彎刀卡在殼借力向上一翻,接住繩索綁在刀柄上。
甯西林看那邊場景,護起幾個狼狽修士扔到衛則玉身後,起身幫忙。
但這龜殼不比剛才,礙于人體結構,柳在溪此刻甚至沒法依照不久前那樣兩手抱着把它的嘴合上,實在是張得太大,且靈力一用就被吞掉,它越發活躍,跳上跳下根本無從下手。
柳在溪果斷放棄,拉着甯西林先躲進艙裡。
“不是,這東西你們從前見過嗎?”她向艙中一群迷茫瞪眼的修士問。
裡面有當地人,也有外來人,皆是紛紛搖頭,說隻見過她腰間那個小龜殼,還是在九曜城裡。
“這麼能吃,怎麼沒撐死呢?”甯西林被那大殼撞得不輕,這會胳膊腿都快散架了,哀歎着。
衛則玉一直聽着他們說話,忽然道:“你說這些東西和艙下那些奇怪東西一樣,是用不着靈力趨使的法器——那有沒有可能,它不是法器,而是靈智半開的妖獸呢?”
所以不用靈力召喚,自己會跑會跳。
柳在溪來了精神,猛一拍他大腿,看着他:“既是妖獸,怎麼可能不撐呢!”她獰笑兩聲,撸着袖子重新跑上甲闆。
甯西林:“還去啊,你現在出去不就和地鼠一樣等着挨打嗎?”她抖了抖身子,明顯被揍得不輕。
“那你看着他們,我去看看。”衛則玉把手裡抱着的孩子放她懷裡,不等回答便一溜煙推開艙門鑽了出去。
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衛則玉剛探出頭就喝了一臉雨水,這下環境更加不利于對付更黑的龜殼。
他隻能看見前面一片狼藉處猛地從天砸下一個大家夥,仿佛飛舟都被壓得趔趄,舟頭往下沖去又浮上來,晃動着人都站不穩,而那大家夥後面卻輕巧跳上來一道人影,海風雨水的剪影裡,能看到翻飛的衣擺和繩索。
飛舞的發絲大幅度的甩了下,那人看了過來。
現在用一點靈力都是害她,衛則玉沒隔絕雨水,擡手遮着眉眼,避開這大跳蚤,跑到隐蔽的角落朝她喊:“要什麼!”
柳在溪的刀還卡在殼上,之前和甯西林給這殼套了一圈繩索,所以這會踩着它還算在可控範圍之内。
聽見衛則玉的話時有些猶豫:“我想引瀚海之水,但——”
但怕它吃飽後就閉嘴了,怕它變得越來越不可控,到時候得不償失。
她話說一半,本還想尋求個建議,卻見衛則玉忽然朝艙内跑,動作還挺着急。
不至于吧,吓跑了?
柳在溪咋舌,拽着刀柄的捆仙鎖想将另一頭拴在飛舟前段用來裝飾的鳳頭之上,讓這殼沒法閉嘴。
她觀察過了,龜殼有個弊端,它似乎隻要張嘴,那股吸力便一直存在,所以想瀚海靈力源源不斷湧進去,就得讓它一直開着口。
但龜殼死命掙紮,柳在溪拖着它三步頂一步,砸得甲闆上沒一處好地方,都還在原地打轉。
“柳在溪!”
正一籌莫展之際,雨水中噼噼啪啪奔來兩個人,甯西林翻過龜殼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捆仙鎖,撞了她一下:“我來。”
柳在溪愣了一瞬,立馬回過神來,退到旁邊角落裡,從殼上的彎刀上分出一片骨頭,祭在半空,擡手畫陣。
那殼上半片被甯西林拽着,它應該也察覺到這幾人要幹什麼,立刻想要合住殼,下半片緊閉上去,但它卻忘記了之前被柳在溪搗出個豁口的事情。
衛則玉看準時機,自下躍起扳住那缺口,使出吃奶的勁将半片殼往下壓開了條縫。
龜殼見勢不妙,開始劇烈搖擺,甯西林險些要拽不住,抵着下面翹起的一塊闆險險穩在原地。
殼面前的衛則玉更是艱難,見被它甩動着沒法用力,幹脆手腳并用往縫裡擠,側後方看見的甯西林人都傻了:“你别掉進去了!”
衛則玉當聽了聲響,不過這法子還真的有些用處,起碼真的讓他撐開了半條縫,縫隙中吸力傳來,他趕緊把着殼邊,沒當個送菜的。
這時,濤濤海水打在飛舟上的聲音更甚,狂風呼号着抽在身上,舟依舊平穩飛行,他們知道,是陣引術成了。
衛則玉咬咬牙,手肘用力向下一壓,同時甯西林驟然使勁,龜殼被後面的力道拽得一仰,那條縫更大,他迅速從儲物袋裡掏出一根長針,頂着殼中的吞噬不斷注入靈力,奮力向下一插。
咔嚓嚓——
這一下似乎裂開了不少縫隙,衛則玉不敢停,持續用力,将那根針連着殼片紮在下面的地闆上。
龜殼嘴巴大張,混沌漩渦顯現,吸力大漲就要将他吞吃進去,此時,飛舟幾側卷起的數道粗壯水柱帶着巨大的旋風,即将要送進殼裡。
衛則玉還抓着那根針,他莫名感覺到一陣靈力滞塞,都沒勁再逃,身前身後的吸力海水要把他也一起丢進殼嘴。
千鈞一發之際,旁邊竄出一根蛇般的暗光長鞭,靈巧又飛速地拐過一地雜物,精準纏上他的腰,将他甩出了紛亂漩渦。
看着底下洶湧的海水柱,衛則玉驚奇發現自己此刻的想法居然是在疑惑:先前的七步散不是解了嗎?
腰上的力道還在,衛則玉順着它的軌迹落在地上,打了個滾捂住腹部裂開的傷,小心地往身前垂眼念咒的人望了一眼。
馬尾被吹得亂飛,露出海風和雨水下勾勒出來的……挺單薄的背影,可她站得又直又穩,露出的半截小臂穩當變換着手訣,劍指像是和什麼對抗,微微顫着。
引自然之力需要心念靈力缺一不可,他知道這很難。
衛則玉收回目光,往甯西林旁邊跑去,和她一起拽着捆仙鎖。
不知過了多久,咔嚓咔嚓的碎裂聲不斷響起,衛則玉和甯西林對視一眼,和面前龜殼的距離拉長,最後在那碎裂聲更大的時候,一齊跑走。
殼上清晰顯出密密麻麻的漏光裂隙,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不絕于耳,又過一小會,那殼終于再也撐不住般,嘴巴越張越大,然後“砰”得一聲炸成了渣,被水柱沖得不見蹤迹。
洶湧海水沖過,在甲闆上轉了個圈,将崩在半空的各種零碎東西卷進水裡平穩留在地上,而後慢慢返回海裡。
海面重回平靜,甲闆也隻剩下淅瀝瀝的雨聲。
“結束了?”甯西林胸口還在起伏。
“是吧……”衛則玉回答,眼神越過中間堆放的小山一樣高的雜物,往柳在溪那邊望,邁開步子喚了聲她。
柳在溪渾渾噩噩什麼也聽不清,感覺腦袋好像有根針在紮,往前踉跄兩步受不了了,記得旁邊有排木箱,就想先扶着緩緩,伸手一摸,卻不是什麼冰涼堅硬的物品,而是溫暖的手心,握上去時連帶着自己身上的雨水也被用法術消除了。
法術甚是祛寒,陽光普照大地一般洋溢在胸口久久不去。
她手心緊了緊,習慣性地去勾來人的脖子:“我想吐。”
衛則玉:“想吐就撒開我。”
身上的人不動了,手臂僵硬地卡在肩頭,整個人有種要滑下在地上的趨勢,他皺眉,趕緊托着她按回懷裡,又往上撈了撈,打橫抱着她往艙裡走。
一擡頭,見裡面修士全都跑了出來,正沒頭沒腦的在地上那雜貨堆裡翻找,你推我搡地嚷嚷“這是我的”“那也是我的”。
他笑了笑,繼續去往艙下,忽然想到甯西林,便擰眉去找,看時,那人剛收起手心傳音符的殘光。
又是這樣……
方才他進艙搬救兵時這人也是在發傳音。
甯西林感受到身側視線,看了過來,見到他抱着柳在溪時稍顯驚訝,但那情緒隻在臉上一閃而過,沒事人一樣地走過來:“我以為你單相思,沒想到啊。”
衛則玉挑了下眉:“的确是,但我是她道侶也是真的。”他收了收手臂,将人摟得緊了些,眼見甯西林臉上重新浮現出震驚,他話鋒一轉:“你在幹什麼?”
“剛才。”
甯西林眨了眨眼:“給我家人報個平安。”
“嗷,這樣啊,”衛則玉點點頭,往艙内走去,狀似不經意道,“想不到甯姑娘天南海北闖蕩,還這麼惦念家人。”
甯西林笑笑,說:“你不去找找有什麼法寶留在那了?”
“我沒有。”到達客艙,衛則玉想着将人放下,然之前在霧山時的情況又出現了,身上的人死活拽不下來,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無果後隻好帶着她一路往下層走,卻又被一道結界堵住。
甯西林本是要走,見狀跑回來好心提醒了下:“她下的,你還是想法子将人叫起來吧,另一頭樓梯還沒開呢,結界不撤,下面的人也上不來。”說罷,笑呵呵地跑了。
衛則玉無奈,低頭問:“怎麼解啊?”
懷裡人不語,往他胸口埋了埋頭,他渾身一僵,腹部的傷牽扯着詭異的痛麻,在原地怔了片刻,才走到樓梯邊往下試探着走了兩步。
結界撤了。
他抿了抿唇,憋着口氣下樓。
剛轉下樓梯還未站定,便聽見一道女聲,喊着什麼“開了開了”然後一群人就一窩蜂沖了過來,表情難掩恐懼。
衛則玉莫名,待那些人都跑沒影了,向廊中走了兩步欲回到房間,餘光一瞟,這才看見不遠處那具屍體……還有上面漂浮着的縮了刺海膽,啊不,小黑球。
嘶,怎麼忘了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