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盧矩從厄爾的這句話中嗅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他面上不顯,卻暗自警惕厄爾會耍什麼别的詭計。
厄爾聳聳肩,站起來到一整面的紅酒櫃前倒了兩杯酒,他拖着兩杯酒,一杯遞給盧矩,一杯自己舉着。
盧矩接過,散漫地看着酒杯裡豔濁的液體,指尖拖着杯盞微微搖晃了兩下,問:“這酒不會有毒吧。”
厄爾沒有回答,而是對他舉杯示意,自己先飲了下去。他淺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兩條長腿交錯着站立,“不知道盧先生有沒有聽說過一個有罪理論?”
盧矩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微微颔首:“當别人認為你有罪的時候,無論做什麼都是錯。”
“沒錯,你現在的處境就是這樣。”厄爾說,“人類已經到了必須滅絕的時刻,這幾千年來人類文明的發展對大自然已經造成了其他生物上億年也不能做到的污染程度。我們作為這顆星球上的罪人,隻有毀滅和自我毀滅兩種選擇。”
“毀滅人類嗎?這就是你們的打算?”盧矩微微蹙眉。
厄爾發笑,“聽起來很有趣對不對,我一開始也覺得荒唐,不過事實如此,他們确定做到了,所以準确來說并不是‘我們’的打算,充其量我隻是個傳話的。”
“他們打算替人類選擇自我毀滅,對于人類來說,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災厄,可是對于地星上的其他生物而言,卻是潑天幸事,如果我或者說任何人,違背他們的意願,那麼便是除了人類之外,地星上其他所有生物共同的敵人,你是這個意思,是嗎?”
“盧先生很聰明嘛。”厄爾聽完盧矩的話,站直了身體,饒有趣味地看着他。
盧矩把酒杯放在案幾上,他也站起身來和厄爾對視,“首先,我不知道是誰給我界定為所謂的救世主的,我這個人懶散慣了,偏安一隅,從沒想過拯救别人。其次,文明的發展伴随而來的污染是不争的事實,我對于其他生物的處境感到很痛心,但與此同時,地星上也有很多環保主義者在竭力改變這一切,政府的統治者也在盡力阻止污染的進一步控制,我不知道那些瘋狂的科學家到底是什麼樣身份地位的一群人,可是人類也是生命,他們沒有權利為地星上千千萬萬的人類做決定,這一點,如果可以的話,請替我轉達。最後一句話,是對厄爾先生你說的,一個真正的祈望人類滅絕的擁趸是不會用濃香掩蓋自己的危險級氣味的。”
“厄爾先生,我一早就聞出來了,你的味道是黑魚吧。”
厄爾怔愣了片刻,嗤嗤地彎腰笑起來,他的笑聲好像老舊的木門,銳利且刺耳,他終于笑夠之後,直起腰來,用手指擦拭掉臉上的淚水:“盧先生,有沒有人告訴你太過聰明不是好事?”
盧矩說:“我也不想的,可總有人把我當傻子。”
“好吧,我承認,你的猜測是對的。香水還有我的立場,你都猜對了。”厄爾的神色肅然了起來,把手中純當裝飾的酒杯扔到了一邊,“作為最早被感染的實驗體,我的确已經是危險級的黑魚片,可是至始至終這一切都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所有的一切都不符合我的意願。他們倒好,每天搞搞實驗寫寫材料,再述諸一些他們自诩的正義,可誰知道我整日整夜在承受一種什麼樣的痛苦?”
厄爾說着,抓住自己的脖子做出窒息的樣子瞪圓了眼睛,“我自從成為實驗體之後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他們把我們關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缸裡,讓我們自相殘殺,我就是用這雙手……”
他顫抖的看着自己的手,“我就是用這雙手親手絞斷了我親弟弟的雙腿,就為了一個可以活下去的機會。”
盧矩聽得心驚,原來菲圖斯也不是一開始就是魚尾的。
“無論什麼時候,隻要我入睡,我都會夢到我的脊骨自己從血肉中跑出來,它自我剝離,把我變成一張蜷縮在一堆的皮。這樣的恨意,我沒有說出來過,我也不敢說,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沒有價值。盧先生,你說得對,生命就算浪費,也應該浪費在更有價值的地方,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為此付出代價,所以我還不能死。我這樣同你說,你會相信我說的話嗎?”厄爾雖然看上去已然有些癫狂,但是注視着盧矩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居然帶了點謹慎的顫音。
盧矩說:“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而是厄爾,你打算做什麼?你可剛才還對我說救世主算不上正義。”
厄爾輕蔑一笑,“什麼樣的正義才能算是正義?他們為了所謂的保護其他生物而抛棄人權把我們抓起來做實驗的時候,也早就沒有正義了。你看,他們把其他人的食物都變成了廢土,可是自己還得吃,為他們效命的手下也得吃,所以又想方設法地制造食物,歸根結底,不過享受一種特權罷了,享受這種掌控所有人命運的感覺。”
“可是孩子,我可憐的女兒,她還那麼小,那麼可愛,也要陷入這無休無止的痛苦之中。”
盧矩有點意外,忍不住出聲:“你居然還有女兒?”
氛圍頓時被破壞,厄爾瞪了他一眼。
盧矩往嘴巴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示意他繼續。
厄爾吸吸鼻子,控制自己激動的情緒,等平複之後,繼續說,“所以我希望盧先生可以通過壬塞石找到那位已經脫離的研究人員,拿到可以解除病毒的血清。這不僅是因為我的仇恨,也是為了你自己。我得到消息,從病毒全球爆發到擴散是100天,全球感染的時間是亞曆3094年7月8日,現在是9月24日,已經過去了78天,到95日的時候,潛伏期結束,病毒顯性,我們所有人都會在100天的時候完蛋。”
“我能拿到嗎?他們不會發現?”
“現在隻有你有這個可能,壬塞石雖然會加重你的異化程度,但是它現在也隻屬于你,如果在其他人手中,它會立馬自爆。”
盧矩把壬塞石放在掌心托起,自嘲一笑,“這麼說它還纏上我了。找到了地方是不是就可以把它扔掉了?”
“當然。我也會盡可能掩護你,不過關于我的事你一定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