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詐,也能從交鋒中窺見背後立場和軌迹。
怎麼算都不虧。
至于背後的風險,謝疑最不懼怕的就是風險。
略微出乎意料,顧總竟然是想真心回報,為了兩年前萍水相逢的恩情。
商人本色逐利,原始資本由鮮血堆砌,不知顧總是不是受性格柔軟善良的妻子影響,竟保留幾分赤子之心。
不過,資本家互相吞吃是本能,顧總除了回報他之外,應當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顧總用他夫人的名義間接控股的一家投資公司,剛給一家科技公司投了二輪融資,而這家公司與和鋒星密切相關的睿星科技,體量與方向相似,有着直接競争關系。
謝疑并不在意這些,他的目的隻是推動禁區解禁,并不在乎由此衍生出的旁人博弈。
顧總:“詳細的事我也不多問了,您有您的顧慮,有我能幫得上忙的,盡管開口。”
謝疑黑眸中滑過沉色,問:“鋒星礦業,你了解多少?”
顧總微微一笑:“很巧,還算了解。”
……
兩人談論商場上的事,陸小姐就聽不懂了,她性格溫善、喜好文藝,對這些複雜的商業、政治交鋒不太擅長。
這麼多年她也主要是為丈夫操持家中,人情往來、舉辦宴會之類的。
隻是顧總很依賴她,兩人形影不離,即使聽不懂,她也靜靜地陪在丈夫身邊,給予他精神支持。
顧總和謝疑談了十幾分鐘,大概達成了一緻。
顧總:“那就不繼續耽誤您時間了,屆時我将資料送過去。”
謝疑:“多謝。”
沉默了很久的陸小姐忽然鼓起勇氣道:“謝先生,不去宴會中玩一下嗎?今天人很多,很熱鬧。”
顧總笑了笑,看向妻子時,他的神色又溫柔起來,輕聲道:“親愛的,宴會很好,隻是謝先生事務繁忙,不一定有空。”
兩年前打交道的時候,他就知道謝疑是冷漠不近人情的性格,對這些事根本不會感興趣。
隻是不忍讓妻子失望,他知道妻子花了很多的心思準備宴會,便以事務繁忙做托詞。
謝疑果然微微颔首,推辭:“多謝,好意心領。”
顧總微笑道:“我送您。”
顧總輕聲和妻子說了幾句,不舍地讓她獨自等待一會兒,自己送完就回來。
隻是分開這麼短暫的時間,兩人都戀戀不舍,可見感情親密。
兩人出門,見管家安靜地等在樓梯口。
顧總:“怎麼了?”
管家低頭道:“有幾位客人想要找夫人詢問事情。”
顧總:“什麼事?他們和你說了嗎?問就問,帶話就好,别把人領到她跟前。”
他有些不悅:“别什麼事都打擾她,什麼人都能到她面前現眼,她性格軟,沒有我在身邊,容易被欺負。”
管家:“他們想問一位客人的身份。夫人下午請來的那位。”
顧總露出厭煩之色:“搞什麼?獵豔獵到我這裡來了?進去吧,提醒夫人一下,别讓他們在這裡胡搞。”
管家不敢多言:“是。”
謝疑身份特殊,不好出現在人前,顧總帶他從莊園後門方向離開。
後門離得遠,兩人在小道一前一後行走。
夜色很沉,從這個方向可以看到花房,花房内燈光如晝,顧總說:“這是我夫人最喜歡的花房,每一天她都要在裡面呆上幾個小時,有時候我會覺得,這些花草是不是分去了她太多關注。”
謝疑沒說話,顧總并不需要他的回答,隻是自言自語:“beta不能标記,難免沒有安全感,總是疑心。你也是alpha,想必可以理解。”
謝疑黑眸凝沉,眉梢深冷。
他根本沒有聽顧總說話,而是罕見地在走神,思維遊動,直覺告訴他忽略了某些線索,沉思片刻後,閃回在會客室門口的短暫對話,忽然問道:“今天府上有單獨邀請的客人?”
顧總心不在蔫,想了幾秒鐘才想起來:“哦,對,花房程序出了問題,我愛人托人請來一位首都研究所的專家,幫忙維修,可能順便也參加了宴會吧,她喜歡熱鬧。”
謝疑腳步一頓。
-
蘇知被帶到一個小側廳裡,單獨吃了晚飯。
确實像陸小姐說的那樣,很安靜,隻有他一個人,連管家送他過來後都離開了,單獨準備的餐食,菜色也很用心。
陸小姐真是一位細心溫柔的女主人。
還剩下一點收尾沒做完,蘇知不想耽誤時間,隻用了十幾分鐘就吃完。
大概是沒想到他吃的那麼快,原本說送他會花房的管家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可能臨時有事,蘇知也沒在意,留下一道便簽說明去向,按照原路返回。
回到花房門口的時候,他敏感地察覺到不對。
離開的時候,花房的門是關閉的。
但此時花房門口張開一條縫隙,一人左右寬,門縫中氣流微微流動。
蘇知暗自提高警惕心,打量了一番花房痕迹,輕手輕腳,盡量不發出動靜地走近一株寬大的落葉喬木,撥開葉片掩映,看到一個蜷縮在葉片下的身影。
那是一個omega男孩,面色潮.紅,渾身顫抖,眼睛往外流淌眼淚,明顯狀态不對。
——很顯然在發.情。
“你還好嗎?喂?聽得到嗎?”
蘇知叫了幾聲,omega明顯已經聽不懂語言,朦胧地看他一眼,又垂下頭。
蘇知聞不到信息素,但看這個omega的狀态,花房中恐怕已經充滿omega發.情時候的信息素。
今天的宴會現場中,可有不少alpha!
蘇知立刻察覺到其中風險,想要折返回花房門口,把門關緊,從内部鎖死,然後進行緊急處理和呼救。
然而他剛轉身,花房門口已經出現幾個高大身影。
alpha:“就知道那女人不肯說,還好我留了個心眼,讓我哥在二樓幫忙盯着,看到他往這邊走了。”
“不就是想認識一下嗎?又不幹什麼,這麼防備幹嘛?搞的我們跟什麼壞人一樣。”
“不對,現在怎麼這麼猥瑣啊,這算不算尾随?你來真的啊,連人臉都沒看到就一見鐘情?”
“等一下——”
“我艹這什麼味兒,你不是說是beta嗎?怎麼有omega的味道?”
“有omega在發情!”
“我服了,這不坑人嗎?”
“……好香。”
alpha們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蘇知快步跑起來,腦海中什麼都沒想,甚至連來了幾個alpha都沒功夫去看,滿腦子隻想在他們進入花房之前,将花房門關上,鎖住。
然而omega發.情時的信息素濃度太高,沖擊強烈,也就是十幾秒的時間,已經有alpha已經在這股信息素的引誘下,失去理智。
蘇知的指尖剛碰到門口的把手,還沒勾住,花房的門被alpha從外面一把拉開,進入被動發情的alpha力道,不是蘇知可以抗衡的。
眼底泛紅的alpha看他白皙臉頰幾秒,朝他伸出手,想要鉗住他的肩膀——
然後在觸碰到的前一秒,被人抓住小臂,悍然往後一壓,整個手臂硬生生被反向折斷,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啊啊啊啊啊——”
森冷的氣息伴随着血氣蔓延開。
男人陰冷的眉眼,從alpha倒下的身軀後浮現,他擡起皮鞋,一腳踩住alpha的脊背,沒見怎麼用力,alpha身下已經積蓄鮮血,如同踩住一條膽敢觊觎他院中玫瑰的喪家之犬,冷漠輕蔑,瞳中掩飾不住殘忍獸性。
蘇知都沒看到他之前怎麼動作的,另外幾個alpha也都已經各自倒下。
蘇知愣了下,運作頻率拉得太高的大腦來不及冷卻,本能驚訝:“謝疑?”
他被忽然打開的門帶了一下,原本就往前傾倒,踉跄兩步,又被忽然倒下的alpha障礙物絆了一下,身體失衡。
一個腳滑,腦袋又精準栽到男人胸口。
“唔。”
埋得嚴嚴實實。
……
很糟糕的場面。
omega在宴會上發情,跌跌撞撞躲入花房,這原本是個危機中很明智的選擇,花房距離宴會廳足夠遠,不是沒可能逃過去。
可事情偏偏這麼不巧。
那幾個alpha為了和蘇知搭讪,尾随他來到花房,撞上正在發情的omega。
要不是謝疑及時出現,制止住這些alpha,不知道後續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蘇知心有餘悸,看着omega被醫護人員帶上救護車才終于松口氣。
這麼大的事,毫無疑問,驚動了主人家。
顧總臉色很難看:“居然鬧出這種事。”
他抱着一臉驚懼、不停哭泣的妻子,神色陰沉。
拒絕了alpha對蘇知身份的詢問後,陸小姐覺得不安,想了想還是讓管家帶他去花房,親自去看一看蘇知。
結果撞見事故現場,還冒着熱氣的血,alpha倒在地上古怪扭曲、不知死活的身體。
生性溫柔、又被丈夫仔細呵護的beta哪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
當場就吓懵了,尖叫哭泣。
顧總看着受驚的妻子,臉色難看、幾近猙獰:“警告了多少次,不許在莊園胡鬧!這群賤.人!”
他對謝疑說:“謝先生,實在不好意思,多虧你警惕,才沒有釀成大禍,您安心回去,這些鬧事的alpha,我會讓他們得到教訓。”
他對妻子的客人也保持耐心,轉頭對蘇知道:“蘇先生是嗎?很抱歉今晚讓你受驚了,我先派人送你回去,明日我夫人情緒穩定了,再向您賠禮緻歉。”
謝疑臉上沒什麼表情,開口:“不用,我送他。”
事發之後,一直保持安靜的蘇知也出聲道:“嗯嗯,我們認識!”
顧總驚訝一瞬,一時間沒明白這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麼會認識。
不過此時他的心神全在妻子身上,也沒心思問這麼多。
謝疑開了車,兩人一起去停車場取車。
其實按理說他一個“alpha”,在剛遭遇omega信息素沖擊後,出于安全考慮,不應該再單獨和任何人待在一起。
但剛剛發生了那種意外,alpha的手差點在他眼前碰到蘇知,謝疑無法忍受讓蘇知有一刻離開自己的視線,這一刻忽視了道德束縛。
兩人慢慢走着,走出莊園内側大門。身後莊園的影子伫立,像是森森鬼影。
蘇知心跳還在緩慢平複,忽然聽見謝疑道:“你覺得陸小姐和他丈夫感情如何?”
蘇知歪頭:“還好?他們不是結婚了十年嗎?應該還好吧。”
謝疑唇角微彎,但眼底寒冷,是個冷笑:“他們兩個人都生病了,顧總在對他妻子實行情感操控。”
蘇知:“這樣嗎?我還以為他們感情很好。”
謝疑:“陸小姐是beta,顧總是信息素水平很高的alpha,他無法在陸小姐身上留下标記,占有欲無處發洩,隻能靠情感誘導,操縱陸小姐的所有情緒因他而波動,滿足占有欲,進行精神上的标記。”
華美的莊園,造價高昂的花房,也不過是金絲囚籠,用情感和溫情綁架,貪婪無窮地索取伴侶的情感。
顧總說如果他死在兩年前那場恐怖襲擊中,不知道妻子該怎麼辦,并不是假話。
陸小姐已經被他養成了一株莬絲花,離開丈夫無法獨立生存。
已經有五年的時間,陸小姐甚至沒有單獨離開過莊園。
完美夫妻的表象下,是alpha被壓抑後扭曲表達的占有欲,畸形的控制與侵占。
謝疑聲色已經很冷:“alpha就是這樣的生物,連忍耐都很危險。”
不知道是不是經曆過刺激性事件,蘇知大腦活躍,說話比以往直白許多,直接道:“唔,看來你确實很讨厭alpha,總是說alpha壞話,可你自己也是alpha。你厭A?”
謝疑看着他,微微颔首,竟然直接表示了贊同。蘇知有所預料,但還是為他的直白承認感到吃驚。
蘇知想起剛才的事,沉思:“我還好奇另外一件事。”
他好奇道:“你對omega信息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雖然我聞不到信息素,但剛剛那種情況,肯定到處都是,連顧總都打了抑制劑,你好像沒什麼反應。”
謝疑黑眸沉沉看着他,眼底含着蘇知看不懂的危險之色,問他:“你想要什麼反應?”
蘇知楞了一下,沒反應過來,頭頂飄出一個小小問号。
謝疑沒再逗他,把視線移開,眸色冷漠:“因為我不喜歡omega。”
咦,不喜歡omega?
那不就跟顧總一樣?
可能還是思維太活躍了,忽然之間,蘇知好奇心大爆發,第一次對人類求偶話題産生好奇心:“讨厭alpha,又不喜歡omega,那你喜歡什麼?”
蘇知采用樸素的排除法,單純詢問:“你喜歡be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