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至,京城陸府門前張燈結彩,紅綢高挂。
時隔一年,人們又見到了當年遊街的狀元郎姜多善,隻不過與當年不同的是,這位曾經讓無數閨閣小姐魂牽夢萦的才子,如今已是身着大紅喜袍的新郎官了。
“快看,那就是陸狀元!”街邊一位穿着鵝黃色襦裙的小姐踮起腳尖,聲音裡帶着掩不住的失落,“他看上去好像比去年更加俊朗了。”
她身旁的同伴捏着帕子,眼眶微紅:“可不是麼,去年遊街時我還給他抛過香囊呢,誰知這麼快就有了新婦。”
姜多善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大紅喜服襯得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畫。他嘴角噙着溫柔笑意,目光卻時不時瞥向身後的花轎,仿佛那裡有什麼令她格外在意的存在。
“吉時已到——”
随着禮官一聲長喝,陸府朱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八名身着紅衣的小厮分列兩側。
姜多善利落地翻身下馬,步履輕快地走向花轎。
圍觀的百姓們屏息凝神,隻見姜多善輕輕掀起轎簾,從裡面伸出一隻冷白的手,那手指修長如玉,骨節分明。
姜多善毫不猶豫地握住那隻手,指尖在對方掌心輕輕一捏,換來的是對方更加用力的回握。
“哎呀,真恩愛……”人群中一位大娘忍不住感歎,引得周圍一片善意的笑聲。
新娘子緩緩步出花轎,衆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她竟比姜多善高出一個頭不止!
大紅蓋頭下隻能看見一抹殷紅如血的唇,和一小截蒼白如雪的下巴。她身姿挺拔如松,行走間裙裾紋絲不動,若不是那身華麗的新娘裝扮,幾乎要讓人誤以為是哪家俊美的公子哥兒假扮的。
“這……新娘子怎麼這麼高?”人群中有人小聲嘀咕。
“噓!聽說是不知哪個西北地方出來的,天生骨架大。”
拜堂時,坐在首席的梅家夫人眉頭緊鎖,手中的茶盞被她捏得咯吱作響。
她死死盯着新娘腳下那雙繡着金線的紅繡鞋,心中暗惱:這王可可真不聽話,明明囑咐過不要穿增高的繡花鞋,現在倒好,比多善高出這麼多,成何體統!
廳堂内紅燭高照,喜氣洋洋。
姜多善牽着新娘的手,在衆人的祝福聲中完成了三拜之禮。
新娘的動作優雅卻略顯僵硬,仿佛不習慣這樣的場合。每當姜多善靠近時,他又會任由她牽着自己的手完成儀式。
“送入洞房——”
随着喜娘的高聲宣布,新娘被一衆丫鬟簇擁着離開。
姜多善站在原地,目送那道高大的紅色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喜宴開始後,姜多善換了一身稍輕便的紅色長衫,挨桌敬酒。
國子監的同窗和刑部的同僚們紛紛起身祝賀,觥籌交錯間,連不愛搭理她的符臨都難得地露出笑容,舉杯一飲而盡。
然而在這片歡聲笑語中,有一個人始終沉默不語。
柳行文坐在角落的席位上,修長的手指緊緊攥着一方已經泛黃的手帕。
那是從前姜多善在國子監中擦汗後随手丢給他的,被他偷偷收着,一直藏在身邊。
手帕上淡淡的馨香氣早已消散,但他仍能回憶起當時姜多善額角滴落的那顆汗珠在陽光下閃爍的樣子。
“别看了。”梅青瑞不知何時坐到了他身旁,聲音小聲到隻有他們倆能聽見,“小外甥已經成親了,你再怎麼看也沒用。”
柳行文恍若未聞,目光依舊追随着廳中那道紅色的身影。
他看到姜多善笑着接過同僚敬的酒,看到他因酒意微紅的臉頰,看到他轉身時喜帽上珍珠晃動的樣子。
每一個細節都像刀子般刻在他心上。
姜多善喜歡女子……這是柳行文心裡的一根刺,是他無法訴說的痛。
他可恨姜多善隻喜歡女子,又恨自己不是女子。
甚至在剛才看見姜多善和他新娘在甜蜜的互動時,他嫉妒的在幻想,幻想自己就是那個和姜多善互動的新娘子。
他嫉妒那個女子,他覺得那個女子隻不過有一張漂亮的臉,就能和姜多善子啊一起成親,而他這輩子連喜歡兩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梅青瑞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自己最近也不太好過,隻能用這樣的方式安慰柳行文了。
在姜多善身旁,站着一位身着青素衣裙的女子。
她面上蒙着輕紗,遮住了雙眼,隻露出鼻尖和淡色的唇。女子正低聲與姜多善說着什麼,姿态熟稔。
最令梅青瑞震驚的是,那側臉的輪廓,那微微擡手的姿勢,像極了他離家多年的的姐姐梅青意!
梅青瑞猛地站起身,酒杯被打翻也渾然不覺。
他撥開人群朝那邊擠去,卻見那女子似有所覺,迅速轉身隐入了人群。
“小外甥!”梅青瑞一把抓住姜多善的衣袖,“剛才那位戴眼紗的女子是誰?”
姜多善神色不變,輕輕拂開他的手:“隻是從前救過的一位姑娘,今日特來道賀。”
“她,她長得像我姐姐。“梅青瑞不甘心地追問,“她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舅舅怕是認錯人了。”姜多善微微一笑,眼底卻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我母親怎會出現在這裡?你知道的,自從我離開那裡的家,母親那時就說以後再也不會回來梅家了。”
梅青瑞怔住了。
是啊,姐姐和姐夫隐居在世外桃源未曾露面,連獨子的婚禮都不參加,想必是鐵了心要與梅家劃清界限。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卻再無心飲酒,滿腦子都是那個酷似姐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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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兒輕手輕腳地推開木門,“小姐你來了。”她抿嘴一笑,眼角眉梢都帶着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