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月。”柳行文趁衆人不注意,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姜多善低頭,看見他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圈觸目驚心的紅痕,像是被繩索勒過。
“新婚快樂,柳行文。”她強作鎮定,試圖抽回自己的袖子。
柳行文卻抓得更緊,“不,你不可以祝我新婚快樂,唯獨你不行!”他的眼眶發紅,“其實今天的成親,不是我的意願,我……”
“柳公子,吉時到了。”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突然出現,一左一右架住了柳行文。
姜多善注意到她們的手勁極大,柳行文被架住時明顯吃痛地皺了皺眉。
就在這混亂之際,門口突然一陣騷動。
人群如潮水般分開,一身玄色錦袍的陸照緩步而入。
柳太傅如臨大敵,連忙上前,“不知陸提督竟然會來小兒的婚禮,還趕快為提督大人安排座位。”
陸照擺擺手,目光卻直直落在姜多善身上:“巧恰路過,讨杯喜酒喝。”他說得輕巧,卻讓滿堂賓客噤若寒蟬。
他徑直走到姜多善身邊坐下,何修沐原本坐在那裡,見狀立刻彈起來,像被燙着似的挪到梅青瑞另一側。
整個喜宴鴉雀無聲,隻有筷子偶爾碰觸碗碟的輕響,無人敢看向陸照。
陸照渾不在意,拿起筷子開始挑魚刺,将剔好的魚肉放進姜多善碗裡。
“别太顯眼。”梅青瑞壓低聲音提醒。
陸照恍若未聞,又夾了一塊水晶糕放在姜多善面前。
柳行文被按在主座上,兩邊各站着一個家丁,像是看管犯人一般。
拜堂時,他的動作僵硬如木偶,目光卻始終追随着姜多善。
“送入洞房——”随着司儀一聲高喊,柳行文被幾個壯實家丁半推半就地架走了。
姜多善看見他在經過她身邊時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卻被人迅速拖走。
陸照這時才露出滿意的笑容,舉起酒杯對滿座賓客道:“來,我們敬新人一杯。”
沒人敢不舉杯。
婚禮過後,柳行文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找各種理由約姜多善去茶樓聽書,在吏部遇見,也是公事公辦地行禮問好,眼神不再有半分逾矩。
姜多善漸漸放下心來,心想這樣也好,時間久了,他總會忘記的。
這日散值後,柳行文獨自走在回府的路上。一個下屬匆匆追來:“柳侍郎,您的手帕掉了。”
柳行文接過那方素白手帕,道了聲謝。
待下屬走遠,他将手帕湊近鼻尖輕嗅,上面還殘留着一絲淡淡的馨香。
他将手帕仔細折好,貼在胸口,“放心,我不會再弄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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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多善從未殺過人,但總有人能讓她生出挽弓搭箭的沖動,當朝欽天監甘木霖便是其中之一。
自從三年前甘木霖見過姜多善,那個喜歡待在觀星台的人卻頻繁的出現在宮中。
每當姜多善穿過宮牆夾道,總能在飛檐陰影裡瞥見那襲繡着飛鶴的淺藍色官袍。
宴席間舉杯時,必能感受到那束黏膩視線。
有時他還會差人送信到姜多善的府上。
可是最近甘木霖越來過分,今日下早朝時,甘木霖守在金銮殿的門口,等見到姜多善出來,他會搖着羽扇找姜多善搭話,“陸尚書,别來無恙啊。”
甘木霖拖着長腔的問候既黏膩又惡心,讓姜多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姜多善理都不行理這個神經病,可偏偏這無賴竟就像一塊牛皮糖一樣黏着姜多善不放,對于姜多善的冷臉他并不在意,而是繼續找姜多善搭話。
“本官見陸尚書的印堂發黑,不如随本官去觀星台算上一卦?”
她側身避開,“甘大人,本官對你的觀星台不感興趣,請不要再糾纏本官了。”
在烈日陽光下,甘木霖塗着脂粉的面部與頸部色差分明,脂粉斑駁的臉上浮着層油汗,活似戲台上剝落的鬼面,笑起來的時候青白的牙齒與猩紅的嘴唇顯得非常詭異,甘木霖湊近過來的時候,姜多善甚至能看到沾到牙齒上的口脂。
“陸尚書對本官是不感興趣,可我對陸大人可是十分的感興趣呢。”
甘木霖身上有着一股混合着丹砂與麝香的古怪氣味,随着他越來越近,姜多善胃裡開始翻湧。
同僚們紛紛低頭疾走。
誰不知這欽天監是聖上跟前紅人,而陸尚書年紀輕輕便執掌吏部,身後還有梅家。
兩個都是惹不起的祖宗,倒不如裝作未見。
姜多善知道,甘木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想讓姜多善去他的觀星台。
觀星台是甘木霖的地盤,姜多善隻要踏進去了,要是在裡面發生了什麼都很那難說,縱然姜多善有着一身高強的武藝,但是架不住人家玩陰的啊。
一般像這種情況,姜多善不理甘木霖就好了,她現在在宮裡,這麼多人看着,甘木霖也不會把她怎麼樣。
但有一人出手了。
“甘大人。”清越嗓音突然劃破僵局。
紫袍玉帶的丞相荀良緩步而來,“祁國律法中第一百二十條裡,百官不得與欽天監私相往來。甘大人你這是要當着六部同僚的面知法犯法?”
甘木霖的羽扇驟然停住,斑駁脂粉下肌肉抽搐,活像戴了張破裂的陶瓷面具。
“荀相真是好大的官威,還管起本官來了。”
荀良道:“本官官職比欽天監高上兩級,自然有管束的職責。”
甘木霖陰森森磨着牙:“好,很好。”
他看着荀良和姜多善兩人,冷哼一聲,“咱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