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八号那天全國細雨綿延，陰雲遮日。
高考考場一片靜谧，唯有雨落窗硯發出清脆滴答聲。
高考的緊張、分别的不舍、脫離‘苦海’的喜悅、以及對青春下一篇章的憧憬……諸如此類的情緒并沒有蔓延到即将升高二的高一年級學生。
許念嘴裡叼着根老冰棍，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刷朋友圈，耳邊充斥着厲川打電話的聲音。
厲川之前帶過一個月高三實驗班。
最後一場英語考試結束後不少學生給厲川打電話熱情邀請他去參加畢業聚會。
在厲川挂斷第五個電話時，林嘉忍不住開口：“高考真有這麼值得興奮麼？”
林嘉仔細想了一下，兩年後她一定是全考場睡的最安穩的一個，并且她絕對不會對考試這種事情産生緊張感和興奮感。
“高考的結束或許不值得如此興奮，但他們的青春一定值得轟轟烈烈又充滿希望。”厲川笑着接通第六個電話。
“切。”林嘉對此不以為然，她完全理解不了這種情緒，但高考後再不用早起上學這點倒挺令她着迷的。
林嘉嗦了口吃幹淨的冰棍木棍，鯉魚打挺式從沙發上掙紮起身。
手機‘叮咚’一聲，彈出一條新的微信消息。
林嘉探過桌上的手機，點開微信。
孟晨安給她發了張圖片。
照片裡陸禾和一個長發女生面對面站在醫院走廊。
一條喵蟲：阿然，驚天消息！！！我在醫院遇到了陸禾和喬之雅！
喬之雅？
林嘉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記憶中的臉和名字對不上号。
她點開圖片，雙指滑動屏幕将圖片放大。
孟晨安偷拍技術不錯，放大後圖片中喬之雅的臉格外清楚。
林嘉頓時想起之前喬之雅帶着幾個女生在校外圍堵陸禾要微信的場景。
雙木＋：發個位置呗。
一條喵蟲：【位置】
我二樓CT室門口，你現在過來？
林嘉潦草回了個‘嗯’，連衣服都沒換，給通話中的厲川比了個手勢就匆匆出了門。
林嘉放假這幾天不是嘴饞就是口渴，每天至少點五六次外賣。
厲川理所當然地把剛才的手勢理解為她去取外賣，沒太在意。
醫院。
陸禾神色冷峻，眼神壓根沒往喬之雅身上落。
“陸禾，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喬之雅一副羞澀模樣，捏着衣角笑容腼腆，沒話找話道：“我爸爸是骨科醫生，我來給他送飯。”
陸禾内心OS：我有問你來這裡幹什麼麼？
“你怎麼在這裡？”喬之雅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陸禾，“生病了？”
“沒有。”陸禾格外不喜歡别人打聽自己家裡的事情。
尤其喬之雅對他而言最多算個沒交集的校友。
“我之前聽她們說你請了一個星期假……”
“我沒病。”陸禾打斷喬之雅的話，看向CT室。
主治醫生讓他帶外婆拍CT檢查，這都半天了還沒出來。
喬之雅見他神色擔憂，忍不住又開口試探：“那是你外婆病了？”
陸禾眼底掠過戒備，瞬間對喬之雅充滿敵意。
“是骨癌麼？”喬之雅忽略陸禾明顯的敵意，一臉擔憂，“這幾天總聽爸爸說他接手了個棘手的老年病患，沒想到是你外婆。”
“什麼叫棘手。”陸禾眼神犀利。
喬之雅被他的語氣吓了一跳，急忙紅着眼道歉，“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
“閉嘴。”陸禾冷眼掃過她，自動往遠處走，想要和她拉開距離。
“棘手病例。”突然，一道風風火火的聲音插進來。
林嘉穿着寬大的灰色短袖和消失的超短牛仔褲，兩條腿白晃晃的，又細又直。
“你怎麼來了。”陸禾看到她，眼底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驚喜。
很快，他壓下心底微弱的悸動，皺緊眉頭，忍不住揣測林嘉來這裡幹什麼。
林嘉擡手示意他先靠邊等等。
她自己則邁步走向喬之雅，笑着問她：“能力不行就回爐重造。醫生診斷還沒出，你就在這兒和病人家屬說病情棘手，你他媽還是人麼？”
躲在暗處觀察的孟晨安此時此刻按耐不住猛給林嘉豎大拇指的心。
可惜，剛才阿然千叮咛萬囑咐不讓她露面，說這個校花很危險，可能會盯上她，她不能拖阿然後腿。
“你爸要是有一天下崗了，絕對和你這張嘴脫不了幹系。”林嘉字字句句帶着刺兒，言語間絲毫不留情面，“我要是你爸，我都要懷疑人生了，怎麼生出你這個麼口無遮攔的蠢貨。”
喬之雅眼眶泛紅，強忍着眼淚。
“而且，你看不出來陸禾不願意搭理你啊？一個勁兒的問問問。”林嘉翻了個白眼，“送完飯就趕緊回家，少在這裡強行八卦。”
喬之雅狠狠攥着手心，眼神淬了毒似的盯着林嘉。
下一秒，卻走到陸禾身邊柔柔弱弱道：“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陸禾你不要怪我，如果外婆有什麼需要請随時和我說。我一定會讓我爸爸盡力治好外婆的。”
“你這人說話，我真服了。還盡力治好，外婆本來就好好的，您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吧，我求求了。”林嘉雙手環胸陰陽怪氣道。
喬之雅抿着唇，羞憤地轉身離去。
偏偏，轉身時滑落淚水故意讓陸禾看到。
陸禾沒理她，轉身和林嘉搭話：“你怎麼來了？”
林嘉沒好氣道：“你管我呢，我路過不行嗎？”
陸禾：？
這麼熱的天不在家躺着，正好路過醫院就算了，還正好路過CT室？這個借口真的不要太假。
“你外婆真是骨癌？”林嘉想着如果真是這樣，她必須讓林雲天出來幫忙，“不過别擔心，我記得我爸有個關系挺好的老同學是這方面專家。但他人在國外進修，恐怕一時半會回不來。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我一會兒就讓我爸聯系他，實在不行我就帶你外婆出國治療。”
她的話又快又急又密，看得出來是發自内心的情感。
隻不過，陸禾頓了頓，神色平靜道：“不是骨癌。”
林嘉：？
不是骨癌？那剛才喬之雅說的那麼信誓旦旦，她還以為是真的呢。
陸禾看穿她的想法，知道她受喬之雅影響，便解釋道：“誰知道她在說什麼。我外婆和骨癌一點邊不沾，隻是來拍個CT。”
林嘉撇嘴，她說剛才陸禾怎麼那麼淡定呢。不知道喬之雅如果知道她剛才那頓讨好加恐吓的計謀完全偏離了方向會是什麼表情。
一定很難看吧。
“哦。”林嘉點點頭，剛才沖出來的時候沒想那麼多，現在就剩他們倆大眼瞪小眼，氣氛有些許尴尬。
林嘉眼神往孟晨安的地方看，那裡已經空無一人，她應該是去忙了。
林嘉咬着唇，試圖找一個能夠緩解氣氛的話題。
沒等她找到，護工推着秦老太太從CT室出來。
“外婆。”陸禾第一個迎上去，半蹲在她身邊詢問：“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秦老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我這把老骨頭好着呢。沒你想的那麼糟糕。”
護工這幾天也見慣了祖孫二人的相處，笑呵呵應道：“放心吧，指标都正常。”
秦老眼神倒是好，越過陸禾看向站在一旁的林嘉，瞧着她年紀不大，問陸禾，“小禾，這小姑娘是你同學？”
林嘉聽到秦老太太主動問她，立刻上前打招呼，“外婆好，我叫林嘉，是陸禾的同桌。”
人長的可愛，又懂禮貌，說話還好聽。
秦老太太對林嘉第一映像不錯，對她招了招手，“哎唷，真是個乖巧的孩子。快過來讓外婆仔細瞧瞧。”
陸禾站起身，給林嘉留出位置。
林嘉上前牽起外婆的手，嘴甜道：“外婆，您這精神氣兒看着比那些年輕人都硬朗，一定會長命百歲。什麼病啊痛啊，都會退散的！”林嘉表情靈動，拉着秦老手舞足蹈。
一句話便逗得秦老笑出了聲，她擡手點了點林嘉的鼻尖，“你這丫頭鬼靈精怪，是不是學校裡的調皮鬼呀？”
林嘉澀然，心虛地吐了吐舌頭，“确實學習不太好…”
“我教書教了一輩子，雖然現在老了，但眼光還是很毒辣的。”秦老敲了敲林嘉的頭，“不過，我很喜歡你這丫頭。”
林嘉一聽，越發興奮了。直接搶了護工的活，推着秦老回病房，一路上小嘴叭叭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