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下,空氣仿佛凝固了。
南樂北那句“您還好嗎?”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激起無聲的漣漪。
鹿鳴悠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那層強撐的鎮定瞬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狼狽和一種被窺破隐私的羞惱。
“我很好。”她的聲音比剛才更啞,帶着一種刻意拔高的冷硬,每一個字都像裹着冰碴,“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她幾乎是立刻挺直了背脊,下巴微揚,試圖用慣有的威嚴掩蓋此刻的失态,但那染着紅暈的臉頰和略顯迷蒙的眼神卻洩露了太多。
南樂北的目光沒有退縮,平靜地迎上鹿鳴悠帶着愠怒的眼神。
“我聽到一些聲響,”南樂北的聲音依舊清冷,但那份緊繃感更明顯了,像拉緊的弦,“不太放心,過來看看。”
她的目光最終落回鹿鳴悠臉上,清晰地捕捉到對方眼底那絲極力壓抑,還有……一種近乎自毀的瘋狂。
鹿鳴悠像是被“不放心”三個字刺中了敏感神經,唇角勾起一個近乎嘲諷的弧度,帶着濃重的酒意:“不放心?你管得是不是太寬了?這是我的房間,私人時間。”
就在這時,一陣山風猛地從敞開的窗戶灌入308房間,吹得窗簾嘩啦作響,也卷着濃重的酒氣撲向南樂北。
鹿鳴悠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搭在門把上的手驟然收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似乎在強忍着什麼。
南樂北的眉心蹙得更緊了。
她太了解鹿鳴悠的胃,這種高度啤酒對她而言無異于毒藥。
那份被壓下的“心疼”此刻如同藤蔓瘋長,纏繞着她的理智。她沒有理會鹿鳴悠帶刺的話語,輕聲開口,仿佛在陳述一個不容辯駁的事實:“你的胃受不了,别喝了。”
這句話,像一根精準的針,瞬間刺破了鹿鳴悠用酒精和怒氣勉強維持的僞裝。
南樂北發現鹿鳴悠眼眶變紅了。
不是錯覺。
鹿鳴悠的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那紅暈不是醉酒帶來的,而是一層無法抑制的水光驟然盈滿了她的眼眶,在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脆弱而刺目的紅。
“受不了?”鹿鳴悠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荒謬的笑話,發出一聲短促的笑,帶着濃重的鼻音,聽起來更像嗚咽的前兆。
她壓低聲音,聲音因為憤怒和酒精的侵蝕而顫抖:“南樂北!你以為你是誰?我的醫生?還是我的監護人?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南樂北清晰地看到,鹿鳴悠那雙原本強撐着愠怒與冰冷的眼眸裡,有什麼東西徹底碎裂了。
鹿鳴悠自己也感覺到了這可怕的失控。
她猛地咬住下唇,力道之大幾乎要咬出血來,試圖用疼痛将那該死的濕意逼回去。
她倔強地仰着頭,死死瞪着天花闆,仿佛那裡有什麼能拯救她的東西,下巴繃得緊緊的,形成一個極其倔強又無比脆弱的弧度。
可那層水光越積越多,在她眼底瘋狂打轉,固執地不肯落下,将她的狼狽和痛苦徹底暴露在南樂北平靜的注視之下。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沉重地壓在兩人之間。
窗外的山風還在呼嘯,吹得窗簾狂舞,嘩啦作響的聲音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南樂北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看着鹿鳴悠強忍淚水、咬唇顫抖的模樣,那份“心疼”再也無法壓制,如潮水般淹沒了所有其他情緒。她沒有說話,隻是那雙清冷的眸子深處,翻湧着複雜難辨的暗流——
鹿鳴悠所有的怒斥戛然而止。她所有的力氣仿佛都用來對抗那即将決堤的淚水,對抗那洶湧而來的眩暈和胃部的絞痛。
搭在門把上的手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和情緒的沖擊,她微微晃了一下,不得不将另一隻手也猛地撐在門框上,身形透出一種搖搖欲墜的脆弱。
鹿鳴悠痛得說不出話,隻是死死咬着下唇,抗拒着呻吟,身體卻誠實地微微發抖。
“胃痛了嘛?”南樂北的聲音低沉而迅速,帶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鹿鳴悠閉着眼,艱難地點了下頭,連呼吸都變得短促。
南樂北扶着鹿鳴悠,讓她慢慢坐到床邊。
“藥呢?帶胃藥了嗎?”南樂北蹲下身,平視着她。
南樂北抿緊唇,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