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灰蒙蒙的天還沒有亮光，三桂巷子盡頭的人工湖邊已經出現了一位上氣不接下氣的晨跑者，并且，這道聲音有越變越急促的趨勢。

裴凜看着手表，五點五十，時間還早。

不管是二十八歲的裴凜，還是十三歲的裴凜，談起跑步都是苦大仇深的語氣。所以當她圍着湖畔跑完三圈後，她開始在心裡打退堂鼓。

她想起昨晚和林燕的對話，調整呼吸後又繼續邁動酸沉的兩條腿開始前行。

檢查完卷子，林燕一語中的地指出她的做題思路存在問題。裴凜完全承認，因為她的這一套做題思路到初三後就開始出問題，不僅減緩了她做題的速度，連答案的正确率都開始大打折扣。

能屈能伸的裴大小姐立刻換上平生從未有過的拜托語氣，真誠地向林燕讨教學習的方法。

可林燕隻是将自己棕色的手表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手表小巧簡約，沒有任何贅飾。她告訴裴凜：“如果你是真心想考到第一，就拿出你的毅力來看看吧。”

“毅力？”裴凜眨着疑惑的眼睛，語氣都蒙上了一層迷茫。

這個詞在她的人生裡隻出現過一次。高中的時候，她拎着顔料桶經過校園的操場，綠色的鐵絲網圍欄上挂着一道橫幅——

堅持就是勝利！毅力前行！

“想考年級第一，起碼得拿出年級第一的毅力來，不是嗎？”林燕抽出一張白紙，簡單地在上面畫了幾道線組成方框。接着，她就在方框裡寫下了裴凜一天的作息——

早五晚九的作息。

五點三十起床洗漱完，先去湖邊跑五圈，再回到家裡擦洗身子換衣服，吃完早飯後和朋友們步行前往學校。

傍晚五點放學後，回到家先吃晚飯，然後開始自主學習，一直到九點半洗漱睡覺。

這就是林燕給她的規劃。她說：“堅持到周五考試結束，我就告訴你考第一的秘訣。”

杭城第一中學的特聘英語教師，家中牆壁挂滿競賽指導的獎牌，甚至街坊鄰居都會尊敬地稱她一聲“林老師”，林燕說的話，裴凜信。

六月底的杭城，日間氣溫早已攀上三十度的高峰。清爽的晨風揚起她的高馬尾，為她拭去額前的薄汗。最後一圈，裴凜跑得很吃力，腿腳是灌了鉛的，喉嚨是含混血鏽味的。

林燕剛将白粥油條擺上粥，就聽見屋外圍欄傳來門鎖的咔哒聲。她剛想起身替裴凜掀開門簾，沒想到外面的少女先她一步，帶着輕快的聲音進了門：“小姨，我回來了——”

在裴凜心中，跑步很苦，如果可以，她願意做許多其他的事情來替代跑步。

可真當她跑完一千五百米回來，積壓在她身上的濕熱和疲憊都消失了，滴落在湖畔的汗水像是帶走了她身上的某些東西。但真要她說，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知道酸痛的腿恢複正常後，她的身體，連帶着她的一部分靈魂，都開始變得輕盈。

“去擦擦身體，或者沖個澡。粥盛好了，這會兒燙乎呢，你下來估計剛好。”林燕笑着指指二樓，其實她隻是随口試試裴凜的想法，并沒有想着将自己的那點學習方法藏着掖着，但早起真見到裴凜那張空蕩蕩的床時，她還是有些吃驚的。

裴凜換下晨跑時被汗水浸透的運動套裝，穿上了帶着薰衣草香的新校服。

“誰家的寶貝這麼靓啊，”林燕在看見穿着校服的少女後打趣道，“哦，原來是我們家的。”

早飯過後，裴凜出發巷子口和夥伴們集合。裴凜看着榕樹下的幾個腦袋，以為自己是最後到的人，正要尴尬地笑笑，不想身後的李鳴和宋如嘴裡都叼着半個包子，舉着豆漿含糊道：“等我，等我——”

“都說了早一點，宋如你這家夥能準點起床嗎？”李鳴就着豆漿咽下最後一口肉包，語氣不免哀怨起來。

宋如白了他一眼：“睡眠充足，大腦才能得到修養和恢複，題目才能做得出來，你懂不懂？”

意識到對面攻擊了自己的智商，李鳴破防：“明明就是你賴床還死不承認！”

“随你怎麼說。”

“哦！”

……

回到教室，裴凜一坐下就靈敏地感受到空氣裡彌漫着詭異的氣息。

什麼情況，怎麼都看着我，難道是被姐的容貌驚到了？她摸摸自己的臉蛋，暗道情況不太對勁。

朱天達一看見裴凜滿是淤青的手臂就沖上前來，雙手握住她的左手，拉長悲痛的嗓音：“裴姐——我們還以為你要被處分了，六班的那群小兔崽子居然敢對你出手，簡直是大逆不道！”

裴凜愣了片刻，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對方的力氣确實夠大：“裴姐，你放心，我們已經給那群臭小子一點教訓了。”

幾個圍過來的同學都沖她點點頭，一副慷慨就義大仇得報的表情。

“裴姐放心！小賣部慷慨解囊之情，我們銘記于心，以後——”朱天達松開她的手，開始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淚，“你叫我們往東，我們絕不往西；你就是叫我們上天摘星星——”

旁邊的阮媛暗戳戳道：“朱天達，演太過了，咱們上不了天……”

朱天達咳嗽一聲，繼續道：“你就是想要星星……咱們就上天文館！”

裴凜：……

亂糟糟的教室，早讀還未開始，也沒有拿着戒尺的教導主任，這群少年人自然膽大包天。

“你們對六班幹了什麼？”裴凜問他們，沒想到一幫人格外團結，愣是不将複仇計劃相告。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别惹事。”裴凜突然看見門口林森的身影，笑道，“林老師來了，還是早讀吧。”

此時的六班門口。

“靠北啦——誰在我們班門口貼這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