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遲還帶了幾名西遲的侍衛來,跑腿的活,喬歡自然交給他們去做。
王兄來信,無非是問她過的如何,可有什麼不适應,或是受了什麼委屈。
喬歡向店家要了紙筆,先是問了父王與王兄的安,又絮絮叨叨寫了些近況,還把自己親手制出了一盞燈架的事十足地誇耀了一番。她甚至能想到,王兄看到這裡,必然會笑得合不攏嘴。
至于秦世琛和她之間的過節,她隻字不提。她曉得王兄的脾氣,要是知道有人對她動粗,非得叫牟遲卸了那人的四肢不可。
收拾秦世琛,她一個人就夠了,不必王兄出手。
牟遲正襟危坐,警惕着周圍的一切,安靜地看着喬歡,不,拓跋歡,寫信的笑顔。
一點也不枯燥。
如果可以,他願意一直這樣守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寫完信,喬歡晾在一旁等墨幹,順便趁着這段時間問了問西遲的事。
“牟遲,我聽說大魏的官家有意和親,這事可為真?”
牟遲說:“聽是聽過,但大魏沒啥表示。至于國主和大王子咋想的,憑屬下的身份,就不知道了。”
空穴才不會來風。西遲都聽說了,看來十有八九為真。
喬歡自然知道父王和王兄舍不得讓她嫁到大魏皇宮那個吃人窩裡去,但要是因為她而起了戰火,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牟遲見她眉目不展,當即揚聲道:“殿下放心,屬下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殿下嫁給那個老頭子官唔……”
喬歡捂住了他的嘴。
“好牟遲,你的心我知道,可這是在大魏,你這麼說,不要命啦!”
好在茶樓裡并沒有其他客人,夥計也不知跑哪兒躲懶去了。無處不在的暑氣蒸騰着一切,就連說話的聲音都仿佛被這酷熱蒸發殆盡。
而牟遲的臉,似乎也因這夏日的燥熱微醺漸紅。
又聊了一會兒,用過午膳,喬歡才琢磨着往回走。
牟遲提出相送,喬歡怕叫别人瞧見多生事端。左右不過幾包點心的事,她還能提得動,便叫牟遲速回西遲,莫要在大魏久留。
臨走,喬歡又托牟遲去買西遲的毛絲,買到後盡快給她送過來。
走出一段路後,喬歡仍覺得有人跟在身後。
想想也是,牟遲肯定不放心她一人在街上溜達,一定要親眼見她進了秦家的門才放心。便沒再管,任由牟遲不遠不近地悄悄跟着。
喬歡盡量揀陰涼地走,日頭偏西,長街的角角落落都覆滿金黃的光影。
午後的長街更是寂寥,許多鋪子都下了門闆,别說行人,就連流浪的貓兒狗兒都找個涼快地打盹去了。
故而停在街心的馬車格外顯眼。
但更顯眼的,是車旁長身鶴立的男子。
觸目的瞬間,恍若有山間清泉裹挾着清涼的山風撲面而來,喬歡心頭一喜,沖着馬車招手:“家主——”
馬兒的馬掌壞了。
秦世卿命車夫找家打鐵鋪子修馬蹄,小厮靳忠在這兒守着車上的東西,待修好了馬再回去。
交代完這些,他又看向喬歡手裡的大包小包,溫聲道:“這些東西急用嗎?”
喬歡擺擺手,“不急用,一些吃食和藥材罷了。”
“那便一同放到車裡帶回去吧。”
車裡摞着幾隻錦盒。
喬歡将東西放好,剛要跳下馬車,就見秦世卿伸出了右臂。
意思很明顯:讓她扶着他的胳膊下車。
喬歡十分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家主剛從縣令府回來嗎?”
秦世卿接過靳忠遞來的油紙傘,撐開,遞給喬歡。
“為何這樣問?”
“家主難道不是帶着東西去賠禮道歉了嗎?”
從車裡的錦盒來看,這禮,十有八九沒送出去。
喬歡将傘遮在頭頂,嘟了嘟嘴,“不識好歹。”
秦世卿笑了笑,“不是。我問過陳武,雖是二弟動手在先,但他馮六郎對我秦家出言不遜,實是該打。二弟隻是魯莽了些,倒也談不上錯。他馮家仗勢欺人,在我秦家商鋪一而再再而三地尋釁滋事。不論從哪條看,該賠禮道歉的,隻會是馮家。我秦家,何錯之有?至于那些錦盒,是鄧娘子的阿爺托我帶給她的。”
“鄧娘子的阿爺?”喬歡瞪圓了眼。
“鄧娘子的阿爺在縣衙裡任主簿,這些日子為秦家奔走,出了不少力,我這個做家主的,合該去拜謝一二。他知你們明日要進山識竹,便托我帶了些東西給鄧娘子。”
原來是這樣。秦世卿向來敢作敢當,他要是真喜歡鄧洛書,肯定會大大方方表現出來,絕不會遮遮掩掩。
喬歡又翹起了嘴角。她忽然發現,秦世卿的臉有些不太對勁。
好像,有些紅?還起了些米粒大小的疙瘩?
“家主,你、你的臉……你是不是怕曬啊?”
兩人已經走了不少路,喬歡擡頭看了看頭頂的傘骨,又看了眼秦世卿頭頂的驕陽,一踮腳,秦世卿以為她要把傘讓給他打,忙說:“不必,一會兒就到家了。”
誰知,喬歡把傘塞到他手裡,自己卻絲毫沒有要從傘下抽身的意思。
“我們可以兩個人打一把啊。”
“這不合體統。”秦世卿斷然拒絕,“若叫人瞧見,有損你的閨譽。”
“可你這臉曬不得啊……”喬歡想了一會兒,面露難色,她道:“既然是為了我的閨譽,豈有讓家主受苦的道理?家主打着便是。不就是被曬黑嘛,我沒事。嗯,我不在乎的。”
說完,往右跨了十步,恨不能和秦世卿隔出條銀河來。
秦世卿忍不住笑了,這些日子壓在心頭的煩悶,似乎也随着這一笑而疏解了許多。
心情莫名輕松起來。
“罷了。”秦世卿道,“總不能真讓你曬着回去。來,我替你撐着傘。”
喬歡立刻飛到了傘下。
卻聽前方傳來那個讨厭鬼的聲音:“大哥,弟弟我也沒帶傘,可否跟你們……擠一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