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可以滾了。
賴三躲在附近,眼見得秦世琛臉越來越黑,忙駕着馬車出來打圓場:“二爺,您怎麼出來了?瞧曬得這滿頭汗,不是說好您用完膳,奴才過來接您嗎?哎呦,家主也在啊……”
秦世琛十分不情願地邀請兩人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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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行裡,牟遲向掌櫃道謝。
他一直跟着喬歡,見喬歡曬得難耐,便派人去買了把傘,卻見喬歡與秦世卿聊得歡快,便沒讓人過去打擾,直到看見秦世琛出來搗亂,才托茶行的掌櫃“送”出了這把傘。
掌櫃的是個中年男人,他抿一口茶,笑呵呵道:“怎麼,瞧上人家小娘子了?”
牟遲騰地紅了臉。
幸好他把手下的人遣了出去,不然讓他們聽見他觊觎殿下,那可了得!
他違心道:“沒有。”
掌櫃笑而不語,臨别時才說:“年輕人,喜歡就要說出來,好歹求個結果,莫要讓人生留憾才是。”
這句話,連同窗外熾熱的驕陽,二十餘年後再想起,流年化作不忍回首的苦澀,封存心底,成為他與歲月的秘密。
*
一覺醒來,仍是個豔陽天。
山間綠蔭翳翳,涼風陣陣。學徒中有擅歌的女娘,一群人踏歌而行,往山上走去。
今日,是進山識竹的日子。
到達一處寬闊的平地,女先生周氏理理衣袍,站好,朗聲道:“循例,諸位今日需在日落前各選一竿翠竹,用于最終參與校考成果的燈盞制作。此竹的品質如何,亦作為考核标準之一。還望諸位将平日所學付諸實踐,以取佳績……”
秦世卿站在不遠處,臉上的疹子已經消退,淡得隻剩點點紅暈。
蟬鳴聲躁裡,喬歡凝神聽着周氏的叮囑,不時與身旁之人交談一二。
也不知是感受到了什麼,毫無征兆地,喬歡看了過來。
秦世卿的目光躲避不及,四目遙相對,喬歡顯然愣了一瞬,而後朝他燦爛一笑,繼續與同窗說話去了。
卻不知,這一笑,攪亂一池春水。秦世卿的心,起起伏伏,再難平複。
他從袖中抽出兩支簽。
這是多年前,他與京中好友一道,在京都香火最好的廟中求得的兩支簽。
當時,他算的是姻緣與家族的未來。
很不幸,都是下下簽。
同行好友中亦有人算這兩樣,同樣得的是下下簽。
釋簽的道長神色凝重,道:“紅鸾星動時,二位需盡力避免,命中大劫或可消弭。”
同行好友急問:“豈非我二人一生不得嫁娶?”
道長卻一個勁地搖頭,隻說天機不可洩露。
可現在……
秦世卿擡眼看向喬歡。
有些事,不是他盡力,就能避免的。
靈簽收入袖中,秦世卿對靳忠道:“一會兒不着急回府,我要去趟靈安寺。”
周氏還未囑咐完:“……諸位可結伴同行,會有小厮帶你們去指定的竹林。看見标有止步二字的木闆時,切記莫要繼續前行。有違此條者,校考成績直接為零,并逐出秦家。諸位聽清楚了嗎?”
阿福抱着喬歡的胳膊道:“那些吃人的東西都在後山,躲還來不及呢,誰會往那兒跑?”
阿綿是臨鄉的,對此地不熟,她怯怯問道:“阿福姐姐,後山都有什麼呀?”
“蛇蟒什麼的,”阿福道,“聽說還有人撞見過狼呢!”
阿綿頓時吓得小臉慘白。
喬歡笑推着阿福往前走,“好啦好啦,别吓她了,咱們又不去後山。”
“好好好,”阿福拉着阿綿一道走,“快走吧,去晚了,好竹子都被人砍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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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一人獨行,有的三五結對。四十八名女徒背好幹糧,握緊柴刀,在小厮的帶領下,四散入林。
“三位小娘子,這邊走,小心腳下。”引路的小厮道。
越走越幽靜,就連聒噪的蟬鳴都飄渺起來,頭頂高樹逐漸遮天蔽日。
喬歡心覺不對,“還沒到嗎?為何一路走來,都不見有同窗與我們同路?”
“是啊是啊,”阿福走過來,“我估摸着再往前走,差不多可就到後山了!”
“兩位小娘子莫慌,馬上就到了。”小厮道,“竹林範圍極大,碰不上面才是常事。若圈定的範圍極小,說句不好聽的,怕是諸位娘子要為着竿好竹吵起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阿綿慘叫了聲。
“歡姐姐,我……我好像扭到腳了……”
一時沒注意,阿綿不知何時跑在了前面,距離喬歡他們約有十來步的距離。
她靠着一塊青石,腳下是凹凸不平的岩層,四周還散落着些碎石塊。走這種地方,一不留神就要受傷。
阿福将柴刀一扔,握住阿綿的腳踝輕輕一捏,阿綿登時沁出了眼淚。
“阿福姐,疼……你輕點……”
路肯定是走不了了。喬歡當機立斷,對小厮道:“勞煩你去告知先生,阿綿扭了腳,怕是下不了山,勞她想個辦法。阿福姐就在這兒照顧阿綿,我繼續去找找,看有沒有能用的翠竹。”
阿福表示贊成。
小厮也無異議,他指向左手邊的小徑,“往這邊走就……”
“歡姐姐!”阿綿驚喜道,“那兒,你瞧,那兒是不是有片竹林!”
隻見正前方,大約數百米外,風過處,有大片綠浪翻湧。
“我去瞧瞧!”喬歡抄起柴刀,提起裙擺,跳下矮坡,朝竹林奔去。
風呼嘯過耳畔,淹沒了小厮焦急的叫喊。
“歡娘子,不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