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大片竹林,竿竿挺拔,飒飒風聲回響不絕。
喬歡拎着柴刀,腰間系着兩隻绯紅色的驅蟲的香囊,袖口绾至肘窩,露出白皙的小臂,長發編成粗辮用紅綢束好。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利落幹練、仿佛長養于山清水秀間的小娘子,會是西遲國主嬌寵養大的小公主。
小公主盯着一竿翠竹看了半晌,仔細辨别着竹齡,從竹節到竹葉,從細小的竹斑到整體的色澤,一絲細節都不放過。
最後得出結論:這竿竹的竹齡絕對不超過一載!
如果翠竹是個人,大概已經被她盯到發毛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看得這麼認真,你是在擇婿嗎?”又是那個讨厭鬼的聲音,“要真是這樣,你不妨回頭看看我。”
他果然來了。
喬歡抿了抿唇,沒理他,頭也沒回,快步往前走,希望這隻讨厭鬼能夠“知難而退”。
秦世琛顯然沒打算放過她。他不遠不近地跟着,悠哉悠哉道:“别走了,好心提醒一句,這裡,是後山。”
喬歡仍不停步。
“愛信不信。”秦世琛撣去飄落肩頭的竹葉,“反正進入後山的人,遲早要被逐出秦家。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有沒有在騙你了。”
話音剛落,喬歡就一個刹腳,不說話,也不回頭,秦世琛就抱臂靠着竹子,無聊到去數頭頂的竹葉,很是好脾氣地等着喬歡糾結出個結果。
當他數到第九十九片竹葉時,喬歡的聲音打斷了他:“你就當沒看見。”
十分地理直氣壯。
像是命令。
“這怎麼行?”秦世琛故意逗她,“歡娘子,我秦世琛混是混了點,但公正二字,還是會寫的。”
“我沒看見标有止步二字的木闆。”喬歡轉過身,揚揚下巴,“我這就回去,你裝作沒看見,如何?”
秦世琛嘴角一勾,“好處?”
就知道這人不是個善茬。
喬歡摸摸懷裡包好的引蛇散,“從今往後,咱倆的恩怨,一筆勾銷。我不找你麻煩,你也别來招惹我。”
他要是肯裝作沒看見,她就大人有大量,不再與他計較先前的事。就是可惜了這包引蛇散,本來還想着引幾條蛇來吓吓秦世琛呢!如今是派不上用場了。
秦世琛可不是個給台階就下的脾氣,他不把台階給你拆完,就已經是很善良了。
“你不找我麻煩,我也不去招惹你?”
“不錯!”
秦世琛走上前,腰身低俯。
他的氣息熾熱,缭繞在喬歡的耳畔,令她泛着惡心後退一步,想要躲開秦世琛這毫無分寸的親昵。
秦世琛很敏銳,在她動作前,胳膊便已經繞至她的身後,手掌扣在腰間,像堵不可逾越的硬牆,攔住她的退路。
他說:“你這好處,怎麼聽,都是我吃虧啊……”
目光垂落,秦世琛凝視着眼前人。
那雙清澈如山泉的眸子,近在咫尺。像是有鴻羽拂過心頭,心尖兒顫了顫,他很想很想,再俯得低一些,輕輕地,吻上那雙眼睛。
他也确實這麼做了。
隻不過,唇瓣還沒親上那柔軟的眼簾,頸側傳來的寒意就将所有的柔情旖旎驅散殆盡。
餘光瞥見,一把柴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刃挨着肌膚,再往前一點,瞬間就能要了他的命。
眼前的女子似乎從來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她說的話,永遠都是那麼無情。
“你再敢輕薄我,秦家二少爺誤入後山不幸身亡的消息,我不介意讓它明日就傳遍大街小巷。”
呵。
秦世琛挑挑眉,兩指擋開刀刃,順從地後撤一步。
既然她不想,那就算了。左右他今天也不是來找事的,他是心平氣和來談事的!
他長歎一聲,“行,多謝歡娘子的不殺之恩。”頓了頓,又道,“走吧。”
“做什麼?”
秦世琛繞過她,繼續往南走,那裡的路通往後山深處,而非來時路。
“這裡的竹子竿上蒙着白霜,葉子綠得不像話,一看就是新生不久的幼竹。你要是砍這些回去紮燈架,我勸你還是趁早放棄校考吧。”
他自顧自地往前走,喬歡立在原地猶豫不前。秦世琛在她心裡和隻黃鼠狼沒區别。黃鼠狼大發好心給雞拜年,能有好事?
可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又似乎像是知道哪兒有更好的竹子……
喬歡遲疑片刻,掂了掂柴刀,又摸了摸懷中的引蛇散。有這兩樣在,對付秦世琛應該足夠了。
她快步跟上去,“那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秦世琛不假思索道:“陽坡。那兒的竹子更好。”
秦世卿給她的手劄上确實寫過,陽坡生長的竹子品質更佳。
“你也懂得制燈?”
“略懂。”秦世琛第一次表現出了他謙虛的品質,“但比我大哥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