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張渺那種解法嗎?”喬歡問。
“嗯。但這種法子,藥力過強,遺症暫且不提,從長遠來說,對患者的身子也有極大的損害。但确實是因為雪蜂蜜難尋,所以一直以來,醫者都用這個法子解毒,身子受損,總比沒命要好。但那日我瞧着家主所中之毒短時間内并不緻命,又想着依秦家的本事,或許能找到雪蜂蜜,便擅作主張将這個法子瞞下,誰知……”
誰知最後還是用了這個法子。喬歡有些懊喪,若是她能早點找泠石,早點拿到雪蜂蜜就好了……
秦世卿的臉色也不太好,“鄭大夫,請問,身子……會受到何損害?”
鄭希沉吟片刻,突然對喬歡說:“歡娘子,我這兒火折子用盡了,一會兒紮針,銀針須得過火,你可能幫忙跑趟腿,買幾支火折子來?”
喬歡知道,這是有話不方便當着她的面說了。她裝作不知,出去去買火折子了。
鄭希這才說了實話:“家主于子嗣上怕是艱難。除此以外,日後身子再受重傷,更是有損壽元。”
即便沉穩如秦世卿,也難得變了臉色,一呼一吸都覺得艱難。
他并非軍中将士,幹的也不是刀尖舔血的生意,“重傷”二字,離他似乎很遠,壽元有損于他而言,并沒有多大的觸動。
但子嗣……他擡頭,看向喬歡離去的方向。
她會接受一個于子嗣無能的男人嗎?
難道……他的姻緣,竟是注定艱難。
鄭希不忍看他難過,安慰道:“家主暫且寬心,若家主信得過,鄭某願試着配藥,為家主調理。”
“有勞了。”秦世卿點頭緻謝,“你……别和她說。”
“啊?”鄭希見秦世卿一直看向門外,腦子卡了卡,瞬間明白了點什麼,寬厚一笑,“家主放心,鄭某不是嘴碎的人。”
等喬歡回來,鄭希做戲做全套,用喬歡帶來的火折子點了蠟燭燒了針,秦世卿脫下外袍,喬歡避去屋外等着。
一刻鐘後,鄭希出來,道:“若想根治,須得一載左右。”
“能不能再快些?”喬歡焦急道,“他得制燈,等不了那樣久。”
鄭希:“快倒是能快,若有雪蜂蜜,月餘便可痊愈。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雪蜂蜜有多金貴。要是能讓我見着一滴,我立刻死了也願意。”
喬歡:“……”
兩刻鐘後,一隻方形瓷瓶握在了鄭希手裡——喬歡剛剛讓候在外頭的靳忠回秦家取的。
“這是……”鄭希看着瓶中的乳白膏體,呆道。
“雪蜂蜜。”喬歡語氣平靜,好像這隻是一瓶普通的蜂蜜,“大概四兩多吧?”畢竟被她吃了不少,“這些夠嗎?不夠我再去買。”
“夠夠夠夠夠——用不了這麼多。”鄭希吞了口唾沫,“歡娘子,你家……是做什麼的啊……”
罕見的雪蜂蜜,一買就是四兩!
家裡有金礦吧!
“嗯……秘密。”喬歡俏皮一笑,“鄭大夫可不可以不要跟家主說雪蜂蜜的事?我怕他覺得虧欠了我的,心裡頭不舒服。”
她喜歡他,但她不希望他因為虧欠而選擇遷就她。
鄭希笑道:“好啊。歡娘子放心,鄭某不是碎嘴之人。”
同樣的話,同樣的保證,一天之内他說了兩次。鄭希看了看喬歡,又看了看窗紗遮掩的屋内。
這倆人,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鄭大夫,多謝。”喬歡鄭重道。沒有鄭希,驗不出雙環毒,也尋不到這治療手抖的辦法。
她環顧一圈小破醫館,連塊牌匾都沒有,要不是鄭希上次自報家門說是“問心醫館”,她還以為這醫館叫無名氏呢。
果然啊,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鄭希的醫術,可比那什麼妙手仙人強多了!
鄭希卻道:“歡娘子,其實,鄭某該謝謝你。”
迎着喬歡不解的目光,他鄭重地行了一禮。
“歡娘子,還記得上次來醫館,你臨走時跟我說的話嗎?”
喬歡微囧,她每日都要說好多話,記不清了。
鄭希早料到她是這個反應,接着說:“歡娘子讓我多出去走走,曬曬太陽。那日以後,我便聽了歡娘子的話,去街上轉了轉,沒想到……”
他蓦地一笑,“撞見一位老婦人腹痛,卻因家貧,拖着不肯找大夫,再拖上幾日,怕是要活活痛死。我治好了她,也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看向湛藍長空,“之前是我狹隘了,守着一間醫館,自怨自艾。從來沒想過,作為醫者,也是可以背着藥箱,如那行腳僧一般走遍天下,為百姓袪病解難。這兩日我走了幾個村子,醫好數十人,已然覺得,醫術精進不少,所領悟的,多于書中所學數倍。古人言‘知行合一’,誠不欺我啊!”
沒料到自己的随口一句話能有這麼大作用,喬歡重新打量了一番鄭希,他如今的狀态确實與以前大不相同。
面色紅潤了不少,一舉一動都帶着朝陽般的生氣,不似初見時死氣沉沉如孤魂野鬼。
喬歡鼓勵他:“你會是一名好大夫的,鄭希。”
鄭希朝她作揖,而後挑起門簾,拔針去了。
陽光照着這個不大的小院,牆角一盆蘭草正舒展着草葉。喬歡圍着曬草藥的木架轉了轉,一圈看下來,沒一種認得。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呐!她将手掌放在自己與太陽之間,眯着眼睛,從指縫裡看太陽。
這樣安靜的早晨,真好。
然而唇角的笑容還未揚起,便聽見“哐哐哐”的幾聲巨響,有人砸門砸出了攻城的氣勢。
隻聽有個男人在外頭大叫:“鄭希,你這害人的庸醫,滾出來!俺媳婦快被你給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