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血口噴人!”婦人朝着鄭希怒吼一聲,明明妙手仙人齊壺站得最遠,她卻連滾帶爬抓住齊壺的衣角,哭泣道,“仙人,大仙人,你說,你跟大家夥兒說說俺得的是啥病!”
齊壺彎腰将婦人扶到門闆上躺好,白袍飄飄胡須冉冉,自是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
“莫擔心,你不過是……”
“齊大夫!”一道清亮的嗓音截斷齊壺的話,隻見喬歡上前一步,鵝黃的衣衫輕盈如花,她面上帶笑,語氣和善,說出的話卻不容拒絕,“您别急着說,不如叫大家夥兒先聽聽其他諸位大夫的意見。”
之前在清瀾齋,正是因為齊壺率先斷定是日曬瘡而非中毒,其他大夫才會明知結果卻選擇緘口不言。
就像秦世琛說的那樣,他們不敢跟齊壺得出不一樣的結論。
要是這次再讓齊壺開口在先,若是結論不一緻,來的其他人,豈不是又都成啞巴了。
張渺本就和齊壺不對付,能有機會搶在他前頭說話,自然樂得第一個支持,“鄭大夫診得沒錯,是避子藥。這婦人的身子本就虛于尋常婦人,也不知道是哪個爛了心的庸醫,敢開避子藥這種寒涼的東西給她吃。依老夫看啊,這婦人日後恐怕再難有孕喽。”
另外三位大夫也附和道:“不錯不錯,是避子藥。眼下并無性命之憂,至于受孕……那就要看造化了。”
在場共有六位大夫,其中五位都斷定是避子藥,一直愣神在旁的董大突然瘋了似地沖過去,一把扯住婦人散亂的長發,另一隻手二話不說就狠狠扇了過去,“老子不在家,你吃避子藥做什麼?”
婦人捂着半邊臉,哀叫連連:“沒有,沒有吃,仙人啊,你快點跟大家解釋俺這是咋了啊!”
方才還氣定神閑、有話要說的齊壺,出人意料地選擇了沉默。他低垂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張渺趁機挖苦:“奇也怪哉!雙環毒認不得也就罷了,怎麼連這避子藥妙手仙人都診不出了?”
齊壺的臉頓時結了一層冰霜。
陸庸在旁看着,對秦世卿道:“這世上,既然有偷腥的男人,就有耐不住寂寞的女人。董大在碼頭上工,一個月也見不着人,也難怪……哎,就是說啊,夫妻不能分開太久,要不然,早晚有一個得出事。”
“二哥,慎言。”秦世卿看了眼身旁的喬歡,對陸庸以目示意:喬歡還聽着呢。
“對不住對不住。”陸庸摸摸鼻子,沖着喬歡咧嘴笑了笑,“一時有感而發,話糙了點,歡娘子别往心裡去。”
喬歡回以禮貌一笑,如墨的發間不知何時落了一片深綠的樹葉,有陽光在流淌,映入秦世卿的眼中,他十分自然地擡手,待手指碰到葉尖,才發覺不妥,側目剛好對上陸庸審視的目光,直把他盯得臉頰發燙。
而喬歡,似乎也被他這個十分逾矩失禮的動作吓到,僵在原地,微微擡頭看着他。
進退兩難。此刻收手,豈不是更加尴尬?秦世卿隻能硬着頭皮将動作做完,努力地使自己面色坦然。
“有樹葉。”他攤開手,手心靜靜躺着一枚綠葉。
喬歡“哦”了一聲,未等秦世卿收回手,她忽而踮腳,身形晃了晃,看得秦世卿心弦一緊,又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伸手扶住了喬歡的手臂。
掌心的綠葉悠悠飄落。
好在殘存不多的理智沒有令他一個腦熱扶了喬歡的腰,若真如此,他怕不是今日就要給喬歡一個明确的答複了。
“家主的頭上也落了樹葉。”喬歡捏着一片細長的葉片晃了晃,“來而不往非禮也。”
“嗯……多謝。”秦世卿的耳後再次绯紅一片,喬歡看不見,陸庸卻看的一清二楚,他憋笑憋的辛苦,險些憋出内傷。
這頭溫情脈脈,另一頭卻是雞飛狗跳。
婦人還是咬死不認,也不知哪根筋搭錯,非要拽着啞巴了的齊壺要個結果,又說鄭希診錯了脈,或是在藥裡動了手腳,改了她的脈象,令原本是暖宮助孕的良藥變成了害人的避子藥。
張渺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的笑聲,“大妹子,瞧你這話說的,他要是用藥就能改了脈象,還能在這犄角旮旯裡窩着?早去太醫署裡頭當官兒了。”
齊壺卻在此時開了口,“這位夫人,避子藥雖然傷身,但老夫方才觀你脈象,并非無藥可醫。老夫可為你開幾副藥方,照方調理,想來會有所好轉。”
他慢慢蹲下身,與婦人平視,從喬歡的角度看過去,像極了一位和藹的長輩正向一時失足、傷心欲絕的晚輩表示自己的關懷。
齊壺的右手緩擡到婦人背後,看樣子,是想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撫。
卻在手掌即将落下的刹那,陸庸平地一踢,一塊石子“嗖”得飛向齊壺,擊中他的右肩,将他掀倒在地。
齊壺抱着右肩呲牙咧嘴,右手似乎也因為疼痛而緊握成拳。
陸庸的下屬反應極快,不待陸庸下令,走上前去,抓了齊壺的胳膊反手扭到背後,疼得他又是一聲哀嚎,驚飛樹上栖鳥。
握成拳的右手松開,喬歡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從齊壺手裡掉落,在光下一閃,晃了晃眼睛。
陸庸的下屬從地上将那東西撿起,走來呈給陸庸:“将軍,是枚銀針。”
銀針被陸庸搓撚在手,待細細查看過後,他看着婦人,張口便道:“這位夫人,齊大夫是想要你的命啊——”
齊壺想開口辯解,奈何他的嘴被人塞了布團,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本将問你兩個問題,”陸庸招人來将董大與婦人隔開,“第一,誰給你的避子藥?第二,他為何給你避子藥?要是敢在本将面前胡說,立刻把你丢官衙裡去。”
“不要不要!”婦人突然神情激動,“求求将軍,不要把俺丢官衙裡頭,俺說,俺都說!就是這個妙手仙人,藥是他給的,他騙俺說吃了以後就是漏點血,對身子無礙,俺就信了他……”
陸庸:“那他為何給你避子藥?”
婦人泣道:“俺嫁到董家兩年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平白遭了好些白眼。俺心裡急得慌,剛好前兩日鄭大夫來俺們村裡義診,俺就請他幫忙瞧了瞧。鄭大夫走了以後,仙人就找上門來,許給俺十兩銀子,又給了俺一副藥,說吃了藥以後就去問心醫館找鄭大夫,還能再拿五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