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伴随着一聲驚呼,喬歡與秦世卿擦肩而過,飛撲向街心。
未吃完的糖人倏然落地,笑臉娃娃攔腰摔成兩截。
一輛馬車自長街疾馳而過,速度之快,驚到不少行人。
喬歡蹲在路旁,微微喘息,心有餘悸,被她攬在懷裡的女娃娃更是放聲大哭起來。
方才,小女娘走至街心,若是喬歡再晚一步将她拉開,她便會血濺當場。
秦世卿隻覺呼吸凝固,見喬歡平安無事,這才松了一口氣,狂跳不已的心漸漸平複。
緊張感褪去,随之而來的,卻是無盡的失落。
差一點就親到了。
偏偏……發生了這樣的事。
莫非是他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上天在給他警示?
秦世卿仰頭看天,除了無垠的夜幕與皎潔的明月,空空蕩蕩,寥寥幾顆星子宛如迷路的孩童,迷茫地眨着眼睛。
有位老婦推車從旁路過,見秦世卿衣着華麗,便笑呵呵問道:“這位貴人,買糖不?你看,”她揭開闆車上竹筐的蓋布,筐底散落着糖粒,“粽子糖,就剩這些,便宜點賣給你,幫忙收個市吧。”
秦世卿并不喜甜。
但喬歡喜歡。
油紙圍成鬥狀,盛了滿滿一鬥粽子糖。秦世卿付了錢,捧着紙鬥,朝喬歡走去。
說來鄭希的醫術真是不錯,紮了一回針,秦世卿的手尚還有些不穩,但不至于如最晚那樣,連隻茶盞都端不住。
小女娘的阿娘已經趕來,對着喬歡連連道謝,“一個沒看住,差點叫她惹出事來,”婦人一掌打在女兒臀部,“你說說,要是沖撞了貴人,你叫老娘拿什麼賠罪!?”
坐得起馬車的,非富即貴。
惹上個脾氣不好的,對無權無勢的百姓而言,那就是塌天大禍。
喬歡自知沒什麼立場去指責婦人不該如此對待孩子,隻能勸她:“孩子沒事就好。”
接連受驚,小女娘的哭聲就沒止過。恰好秦世卿拿了糖來,他遞給婦人,示意她喂給孩子一粒糖,婦人忙道:“這怎麼使得?”
“一粒糖而已。”秦世卿道。
婦人受了這份心意,喂了女兒一粒糖,小女娘立刻止了哭聲,皺緊的小臉舒展開,喬歡這才發現,小女娘的兩頰長着雀斑,連接起來,形似月牙,似乎是嘗到了甜頭,小女娘嘿嘿一笑,張開雙臂道:“還要。”
秦世卿又給了她一粒。
那副嬌憨模樣,簡直印到了喬歡的心裡去。
要是以後能生個女兒就好了。
多可愛。
秦世卿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白日裡鄭希那句“子嗣艱難”偏在此時跳出來掃興,他側目看向喬歡,見她屈指刮了刮孩子臉頰,便知她必然也是喜愛孩子的。
可他未必給的了。
“這孩子好瘦啊。”喬歡道,剛才抱着她的時候,薄薄的衣衫下根本沒有多少肉。
婦人哀歎道:“這孩子以前養的可胖了,就是這兩天不知道吃壞了什麼東西,整天嚷着肚子疼,這才瘦了。”
秦世卿問:“沒找大夫看過嗎?”
婦人不以為意:“又不是什麼大病,家裡哪兒有那個閑錢。過幾天就好了。”
知道農人艱難,喬歡也不好說什麼,況且他們素昧平生,出錢相助怕不是會讓人家懷疑她别有用心。
想了想,喬歡想到個主意:“問心醫館的鄭大夫這兩日在做義診,你不如抱孩子去瞧瞧,不花錢的。”
隻要不花錢,沒病的也願意湊一湊。婦人當即道:“多謝夫……”本想說夫人,但定睛一瞧,喬歡梳着麻花辮,并未盤發,想來還待字閨中,便改口道,“多謝姑娘相告,明日就去。”
孩子吃糖吃的歡,秦世卿便撚出兩粒,而後将剩餘的粽子糖連同紙鬥遞給婦人,讓她帶回家去給孩子慢慢吃。
婦人抱着孩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秦世卿攤開手,兩粒粽子糖依偎在一起,晶瑩剔透,“嘗嘗?”
竟然是特意留給她的。
喬歡目中一亮,捏起一粒放在嘴中,“好吃。”
這是她吃過最甜的糖。
“家主,還有一粒。”
喬歡看着他,目中藏星,便是這樣與她相處,于秦世卿而言,已甜過過往時日許多。
“你吃吧,我——”
剛想說“我并不嗜甜”,一粒硬物突然磕上了牙齒,緊接着,是截然不同的柔軟觸到了唇瓣,一縷甜滋滋的津液在口腔之中蔓延開來。
喬歡親手喂了他一粒粽子糖。
柔軟的指尖一觸即離,眼前的女孩兒巧笑倩兮,令那斑斓的燭火都瞬間失色,她問:“甜嗎?”
腦中嗡嗡作響,所有的思緒還糾纏在那一瞬不經意間的觸碰上,秦世卿聽到自己似乎是“嗯”了一聲,喬歡笑得愈發燦爛:“我也覺得甜。”
秦世卿又聽見自己胡說道:“明日再買給你吃。”
這句話可是把喬歡驚得不輕。
究竟是什麼異性關系,才會特意留意對方的喜好?
喬歡忽然想到,沖出來救人前,秦世卿好像俯低了身子,手似乎也攀上了她的胳膊,情急之下被她擋開了?
他那是要幹嘛?
不會是……
喬歡捂住了嘴巴。
秦世卿也懊惱得很,但轉念一想,比這句話更露骨的事情他都差點做了,一句話意味不明的話而已,有什麼可懊惱的?
或許是因為陸庸跟他提了一晚上類似于“人生得意須盡歡”的話,他有些被說動了。
反正現在,他克制着自己盡量不去想什麼天命不天命的事,良辰美景,他隻想好好珍惜與她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
而有些東西,氛圍到了,也不是他能夠控制的,順其自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