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歡見他愣怔了一瞬卻沒否認,心道她可真聰明,一猜就中。“你是不是去過西遲?”不然怎麼會看見刻着獲如的玉佩就能斷定她的身份。
秦世卿:“……兒時随祖父去過,有幸見過西遲王族神獸的模樣。”
在西遲,非王室中人,除幾位異姓王爵外,無人能在配飾上刻此神獸。再加上牟遲與泠石對喬歡畢恭畢敬的模樣,還有昨夜鄭希私底下告訴他的雪峰蜜一事,能夠有暗衛随侍,且價值千金的雪峰蜜一買就是五兩,除了西遲的小公主,他想不出别人。
況且,年紀也對的上。
“你都猜出來了,那陸将軍呢?”喬歡踮腳望了望四周,“陸将軍不是和你形影不離嗎?怎麼不見陸将軍?”
秦世卿:“……上遊發現的屍山,他和馮縣令帶人去查了。至于你的身份,他估計也猜的差不多了。”
喬歡有些頭大。
西遲公主出現在大魏邊城,這事兒要是傳出去,非得引起騷亂不可。南邪那幾個讨厭鬼再橫插一腳,大魏和西遲的誤會隻怕會越來越深。還是得快些找到邺十二才行。
真是想誰來誰,念頭剛起,就聽邺十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歡妹妹似乎是在等我?”
邺十二帶着兩名侍衛走得不急不慢。他仍然衣着華貴,全然不似兒時整日素衣。聽牟遲說,在南邪的這些年,邺十二為了讓兄長卸去防備,日日花天酒地揮金如土,氣得老國主責罰不斷。如今惡狼脫下羊皮,終是露出本相,要對自己看中的獵物下手了。
待他們走近,牟遲早已彎刀半出鞘護在喬歡身前。秦世卿預感到對方來頭不小,卻還是在喬歡說出“十二王子”時吃了一驚。
“十二王子,今日,咱們開門見山,那些彎彎繞繞雲裡霧裡的東西趁早别說,免得耽誤彼此的功夫。”
邺十二挑眉看向秦世卿,“哦?這是挑明了?不過小公主,你确定要我當着你心上人的面跟你談接下來的事?”
聞言,喬歡猶豫了瞬,便在這眨眼的功夫間,邺十二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名侍衛瞬移到秦世卿身後,重擊頸後,把他敲暈了過去。
“小公主啊小公主,好歹是一起長大的,你轉轉眼珠,我都知道你在想什麼。”邺十二道,“不用感謝,畢竟咱們接下來幹的可是殺人的勾當,叫他知道了,不好。”
看着邺十二逐漸逐漸上揚的唇角,身體的溫度好似一點一點順着指尖流逝。喬歡手抖得厲害,不得不緊握成拳,指甲陷進掌心的嫩肉,深深的刺痛感覆壓過暈眩,才勉強令她維持住站立的姿态。
殺人。
終于是走到這一步了麼?
*
流水沖刷石岸的聲音喚醒了秦世卿。他揉揉酸痛的頸,一擡臂,肩背僵硬酸澀,沒忍住倒吸了口涼氣,睜眼才發現自己竟是靠着一塊巨石睡着了,頭頂星空燦爛,有銀河流淌。
“家主醒了?”喬歡的聲音自巨石後傳來。秦世卿撐着酸麻的腿踉跄拐過巨石,隻聽“撲通”一聲,是喬歡背靠巨石單腿支起,閑來無事随手往河裡扔石頭玩。
神色淡淡,看上去心情并不怎麼好。
“那人可是為難你了?”秦世卿艱難地蹲下來。
“他要是為難我了,家主還能替我出氣不成?”喬歡揶揄道。她随手丢了塊石頭,又是“撲通”一聲。雨停後,水面落回原位,上遊沖刷下來的屍塊散落河灘,都被馮縣令派人打掃幹淨了。
秦世卿頓了頓,“是我無能。”
對方是王子,别說出氣,他就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
喬歡看了眼他略帶歉意的神情,秦世卿就是這樣,永遠保持着清醒與理智。“你連邺十二都不敢得罪,又如何敢娶我?你可要知道,娶我,便是在與你們官家争女人。”
秦世卿:“可這不一樣。”
喬歡:“有何不一樣?”
憋了半天,無所不知的秦家主臉都憋紅了,終是憋出一句孩子氣的話:“反正就是不一樣。”生怕喬歡繼續逼問似的,他立刻轉移話題道,“所以,對于嫁給我這件事,你可還願意?”
聞言,喬歡有一瞬的失神。月前,也是在深山裡,也是在流水邊,同樣有人問她:“所以,對于我喜歡你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相同的話語,近似的内容,隻不過,說話的人,一個小心翼翼,一個自傲嚣張,卻都執着地想要一個明确的答複。
在某些方面,秦家的兩兄弟,還是有些像的。
忽略掉秦世卿滿懷期待且緊張無比的目光,喬歡起身,拍去手上泥土,“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秦世卿的目光瞬間暗淡。
卻聽喬歡繼續道:“至于嫁不嫁嘛——”
秦世卿的目光瞬間明亮。
卻見璀璨星河下,喬歡緊鎖眉頭,為難道:“先前是我不懂事,以為自己是公主就可以為所欲為。但這些天我經曆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我是西遲公主,你是大魏商賈,我們想在一處,總不會像尋常百姓那般簡單。”
“這樣吧家主,你且容我慎重考慮一下,半月後會給你一個明确的答複。”
說完,喬歡擺擺手,頭也不回走了。
“半月後,告訴你我的心意”,多麼耳熟的話啊!秦世卿瞬間體會到當初喬歡等他答複心意時的心情。
就像放風筝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或許隻需要一陣狂風,就可以讓彼此徹底失去聯系。
确定不了的心意,最撓人心。
殊不知,喬歡緊鎖的眉頭在轉身那刻盡數舒展,清秀的眉宇間,滿滿都是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