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睡太多,入夜後,喬歡便開始在床上攤煎餅。翻過來覆過去,精神十足得能去山裡跑趟馬,最後索性抱着薄被盤腿坐在床上,扭頭便能看到窗外漫天的繁星。
睡不着,自然想起傍晚的事。
秦世卿求娶,公主身份暴露,南邪西遲大魏三國間局勢的劍拔弩張……拉拉雜雜的,相比于後兩者,她和秦世卿的事,真是不足以令她煩惱太多。畢竟戰亂一起,她是西遲公主,他是大魏商賈,身份的對立,終究得不到善果。
婚事,待眼前事畢再考慮也不遲。
但後兩者解決起來又談何容易。喬歡眉頭一皺,仰倒在床,拉起薄被遮過額頭,擋去所有光亮,隻求快快入睡,但願夢裡不再有這麼些煩心事。
迷迷糊糊睡了一陣,也不知睡了多久,一聲高亢的雞鳴徹底把喬歡驚醒,再無睡意。
穿衣淨面後,喬歡又編了隻粗麻花辮順過左肩,辨尾用紅綢紮了朵花,鮮亮的顔色瞧着就精神。
煩心事再多,也得先把日子過好不是?沖着鏡中的自己笑了笑,喬歡起身出門。
天才微微亮,喬歡打算四處轉轉。牟遲就睡在隔壁,早抱刀在外候着了。
“早啊。”喬歡笑笑。
“殿下早。”牟遲回以一笑,“按照殿下的吩咐,山上都布置好了。能調動的人手,也已安排妥當。”
“知道了。”喬歡道,“午後我會上山一趟,到時你和泠石不必跟着,一切以煙花為信。”
“公主信得過南邪十二王子?”
“一半一半吧。”喬歡随手拔了根狗尾草,拿在手裡轉着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西遲兒郎,豈能言怕?你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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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牟遲陪着,喬歡先去探望了阿福。
阿福也沒睡,她笑說是白日裡睡多了,但喬歡覺得,她不是不想睡,而是思慮過重,睡不着。阿福的心思從來都是寫在臉上,大半的時間她都在盯着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偶爾會擡頭看喬歡一眼,待碰觸到喬歡的目光,又總是飛快地閃避。
兩人随便聊了幾句尹家村的好風光,誰都沒有提及昨夜的驚險,仿佛那是一味劇毒,會毒殺二人之間正在努力彌合裂隙的友情。
喬歡走時,阿福怔怔望向窗外,喬歡知道,那是閻王殿的方向,阿福在想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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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殿終于有了生氣。
直到馮縣令出現在尹家村,村民才發現,他們被他們奉若神明的妙手仙人騙了個徹底。
所謂疫病,是齊壺将計就計,借着屍水引起的腹痛趁機把能夠令人迅速消瘦的藥粉投入深井,井水串流,沒用幾日,尹家村人相繼倒下,而董家村人卻相安無事。
就在尹家村人心惶惶的時候,齊壺從天而降,出于他的身份,沒有人懷疑他會害人。所以哪怕在他的醫治下死的人越來越多,村民也隻是以為疫病兇猛,從沒想過,是他有意加害。
至于閻王殿裡那些帶刀把守的小吏,與齊壺和阿綿一樣,都是鄧洛書的好阿爺大開方便之門,從獄中撈出來的罪囚。要是不想流放砍頭,他們隻能乖乖聽話,幫鄧洛書做事。
“但鄧洛書為何如此行事?她能得什麼好處?”閻王殿外,喬歡問。身後,群山托起朝陽,金光噴薄。
聞言,馮縣令側目看了喬歡一眼,面露鄙夷,也沒回答,便轉頭吩咐下屬辦差去了。
受了冷落,喬歡有些發懵,心道她何時得罪過他?
秦世卿見狀,解釋道:“瘟疫一起,鄧氏盜有縣令私印,到時僞造一封有關封鎖疫情信息的縣令手信,足以将馮縣令拉下位。”
喬歡懂了,“而鄧主簿檢舉有功……所以鄧洛書所為,為的就是扶她阿爺登上縣令之位!”昨夜阿福也說,全村人都以為齊壺和那些小吏假冒的是馮縣令派來的,“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馮縣令至于那樣看我嗎……”
秦世卿道:“馮縣令非是對你有意見,他隻是不喜旁人多問。”
牟遲抱刀反駁:“是不喜女子多問吧?直說就是,用得着遮遮掩掩?”
就像後宮女子不得幹政一樣。喬歡撇撇嘴,心道平時看不起女人,等仗打敗了亦或是兩國往來,需要女子和親的時候就又是另一番說辭。
喬歡不喜歡不拿女人當人看的男人,沖着馮縣令的背影冷哼一聲,“走吧,咱們替阿福瞧瞧尹二哥去。”
“好。”秦世卿與牟遲異口同聲。
喬歡:?
遠處,馮六站在草垛上指揮車隊搬卸藥材。随侍小厮扯扯他的衣角,“爺,歡娘子在那邊呐!”
馮六回頭看了眼,“那又怎樣?”
小厮:“歡娘子長得确實漂亮!難怪少爺動心。”
馮六吓了一跳:“你說什麼?我,”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喬歡,“對她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