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用秦世卿的性命相要挾,看來也是做過功課的。喬歡收刀入鞘,别回腰間。忘了派人護好她所在意之人的安全,真是百密一疏。
見喬歡僵立在原地,呼衍戚招呼小兵道:“來,拖近點,讓咱們公主殿下好生瞧瞧!”
他用了“拖”這個字。喬歡這才注意到,秦世卿被兩名南邪兵架着,雙腿渾似棉花做的,軟哒哒拖在地上。靠至近前,從遠處看墜在唇邊的細微血絲逐漸放大,那是鮮血凝成的深色血痂。散落在額前的碎發遮住秦世卿素來柔軟的眉眼,想來此刻意識并不清醒,不然,他不會在見到她後還保持着垂頭的姿勢。
把人打成這樣,喬歡明白,呼衍戚與呼衍譯是想以此來告訴她,她若敢跑,他們有的是辦法抓到并折磨她所在乎的人。這個人可能是秦世卿,也可能是阿福,也可能是大魏或西遲的無辜百姓。
呼衍譯以淩虐毫無還手之力的人為樂,他一把抓住秦世卿高束的發髻,迫使低垂的頭顱高高仰起,發根傳來密密麻麻的劇痛瞬間喚醒秦世卿昏昏沉沉的神志,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喂,醒醒。”呼衍譯抽出腰間軟鞭,重重拍過秦世卿的臉頰,頓時一道鮮明的紅痕自顴骨連至下颌,“睜眼瞧瞧站在你眼前的是誰?”
原本交織緊阖的睫毛緩慢分離,顫抖着,仿佛在壓抑着難以忍受的痛楚。喬歡站在五步開外,盡管五髒六腑都緊緊揪在一處,但最後一絲理智不斷警示着她,不能上前,不能攔着呼衍譯,不能求饒,否則,誰都不能順利脫身。
模模糊糊地,喬歡聽見秦世卿一直在含糊不清地重複着一個字:
“走。”
眼睫一顫,喬歡咬了咬唇,沒說話。
想象中高貴的公主殿下驚慌失措與跪地求饒都沒有,呼衍譯隻當自己不夠狠,一腳踢上秦世卿的膝窩,讓他伏跪在地。“魏人,狗都不如!”他放聲大笑,“等南邪踏平大魏,你們,都是連給本王提鞋都不配的奴!”
這一腳,直接把秦世卿給踢清醒了,他朝着喬歡膝行幾步,又被呼衍譯踹倒在地。一隻黑靴踩上他留有鞭痕的側臉,用力,臉骨摩擦着靴底咯吱作響。
不知怎得,秦世卿忽然想起閑時聽的散戲,戲中癡男癡女路遇匪徒,總要上演一場你走你快走别管我的拉扯戲碼,能脫身的那人往往總不願走,甯做一對亡命鴛鴦也絕不一人苟活。當時他還對陸庸笑說,戲曲無趣,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句詞,毫無新意。但戲中場景在自己身上上演時,他才驚覺,不是戲曲無趣,而是生死關頭,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所愛之人别做傻事,能活則活,而他能想到的話,也就隻有那麼這一句:“别管我,快走。”
他直直地看向喬歡,仿佛天地之間再無他物。倘若目光有實質,喬歡大概已經被推出到三裡之外了。
但喬歡并沒有像戲中女子一般拒絕逃生的機會,甯死也要和情郎不離不棄,而是道:“我倒是也想走,但你問問他們放人嗎?”語氣是裝作滿不在乎,“二王子,五王子,抓人前你們不妨仔細打聽打聽,他一心一意要納我做妾,還跟自己的小青梅糾纏不清。本殿下堂堂西遲公主,要什麼男人沒有,這麼一個冷心冷情的男人,也值得你們抓來要挾我?”冷哼一聲,“打,随便打,剛好幫本殿下出出氣!”
呼衍譯動作一頓,腳力微松,細看喬歡,神色不改,冷漠依舊,仿佛這個男人的生死當真與她無關。
呼衍戚問道,“公主殿下是真不在意,還是裝不在意?”
喬歡雙手背到身後,“這還用裝?他要是沒做那些事,本殿下至于離開秦家返回西遲?”忽地,她看向前方,眼睛一亮,“咦,邺十二!你來的正好,快幫我作個證!”
呼衍戚兄弟雙雙回頭。
等的就是這個時機!喬歡迅速摳下紮袖系帶上墜着的兩顆大珍珠,一個旋身沖起力道,珍珠脫手而出,分道而去,雙雙擊中呼衍戚與呼衍譯的牙床的位置。
呼衍譯被打的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咕噜咕噜,呸!一口血沫吐在草葉兒上,還附帶兩顆白白的牙。
怒氣沖沖擡頭,喬歡早已扶了秦世卿起身,重新橫刀抵上自己的側頸。
“讓開!”喬歡邊撤邊呵退攔路的南邪兵。
呼衍戚和呼衍譯豈能像放走秦世琛母子一般放他們離開,喬歡退一步,南邪兵就壓前一步,秦世卿逐漸覺出不對來,“這是上山路。”
喬歡道:“别說話,你跟着我走便是。”
秦世卿:“好。”
退至一處二岔口,有棵手臂粗細的小樹連根拔起,像是被前日的暴雨沖倒的,把左邊小路堵了個嚴嚴實實。但喬歡知道,這是牟遲的手筆。
隻能往右而去。
沒走幾步,便是一處地勢漸高的石林。嶙峋怪石劈出無數小徑,有的相通相連,有的死胡同一條。人入其中,便如遊魚入海。南邪兵想繞道包圍?甭想。想從後追擊?一人寬的窄道,十人追和一人追毫無區别!
喬歡一推秦世卿,“快跑!”
呼衍戚當然不可能讓所有人沿一條路追,當即十餘名南邪兵四散開來。
眼前,如刃巨石将小路劈作兩半,秦世卿剛要往左跑,就聽喬歡阻攔,“往右!”
跑了沒幾步,就聽另側小路傳來一聲痛叫。“别過來,有鐵釘!”
又到一個岔路,喬歡果斷道:“往左。”
另側小路哎呀哎呀痛叫聲一片,“别過來,有獸夾!”
第三個岔路口,秦世卿仔細留意了下,隻見石壁上有個鳥屎樣的白點,偏右,緊接着,就聽喬歡道:“往右。”
這次,左側傳來撲通巨響,“别過來,有坑!”
接連通過七八個岔路口,都是鳥屎偏向哪兒,喬歡就指哪兒,秦世卿隐約猜到,今日這場追殺,極有可能是喬歡以身作餌,早早布下的反殺之局。
穿越石林後,南邪兵折損過半,所剩不過三人。呼衍戚覺出不對,卻聽活似踩了狗尾巴“啾”得一聲響,隻見白日晴空炸開一朵絢爛煙花,這意味着,不出一刻鐘,他們就會與喬歡的暗衛短兵相接。
“二哥,快追啊!”呼衍譯催到。
呼衍戚壓着怒氣道:“弓箭手呢!”
呼衍譯阻攔:“不可!二哥,西遲咱們惹不起,拓跋歡傷不得啊!”